第四十二章 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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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炎炎,初夏的暑氣逐漸逼人,墨雋疲倦的皺著眉頭,因為墨暖強勢的要求墨家產鹽販賣降價,商行裏的鹽商這些日子以來對他極是怨恨,再沒有過什麽好臉色。

    可隨之而來的,是售賣份額的激增,論起來,總是沒有虧損的。

    他深沉的目光始終落在帳冊上的某一點,手指無意識的轉動著那塊墨玉扳指,終於,還是開了口“長姐呢?”

    下人搖了搖頭,說一大早就不見了墨暖的人影。

    初夏的朱雀大街蟬鳴聲陣陣,馬車吱呀吱呀的走,每隔一小段路,就會停一段時間。

    墨暖悠悠下車進府,再出來之時,麵上的笑容總是能更多幾分。

    一路走走停停,竟然將商行裏的鹽商拜訪了大半。

    走到最後一家時,已經日落西山,天氣微涼,有清風徐來,撩起她額前的碎發,也使她發間的釵環微微晃動。

    她款款走上台階,紹酒適時的遞上帖子“我家墨掌櫃,特來拜訪何掌櫃。”

    管家不卑不亢的迎了進去,隻是那眸光之中有著些許的敵意,墨暖渾不在意,緩緩落了客座。

    那何掌櫃有意晾著墨暖,可墨暖卻坐的極定。

    日落西山的黃昏眼看著變成了一輪淡黃色的月亮淺淺的窩在雲彩裏,夜色逐漸朦朧,墨暖不但不急,反而溫聲開口“煩請姑娘點幾個蠟燭,將屋裏照的亮一些。”

    自家丫鬟給何掌櫃傳來這話時,何掌櫃皺著眉頭歎了口氣,他早知這女子不簡單,這樣的怠慢和羞辱,竟也不能激起對方絲毫波瀾。

    他深歎了口氣“算了,走吧,去見她。”

    吊了銀絲的紗幔被緩緩撩起,何掌櫃笑意盈盈的走了進來,客氣拱手“想必這位就是墨掌櫃吧?久等見諒。”

    墨暖盈盈起身,以商場之禮見之,卻不行婦人家的禮。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是溫和,卻又捕捉不到半分急切的喜悅,“是在下冒昧,未事先拜訪。”

    她雲開半步,閃出身後的紅漆描金的雕花桌,上麵是一個小小的木匣子,墨暖輕抬了手,“請。”

    何掌櫃一愣,狐疑的走上前。緩緩打開那木盒,裏麵竟是幾張銀票。

    何掌櫃的眸光驟然一緊,麵上卻仍是不動聲色,他慢慢將盒子重新蓋上“墨掌櫃這是何意?”

    墨暖笑道“補償您的損失。”那笑意帶著客氣與疏離,卻又挑不出半分的錯處。

    她為點頭示意,緩緩坐下,眨眼間仿佛她才是這裏的主人。何掌櫃稀裏糊塗的跟著墨暖的動作坐下,才意識到不知不覺間二人氣場就已然轉換,明明是在自己府上,卻又不想是他自己的主場。

    墨暖抬起婢女倒的茶盞,淺唱了一口,道“不知何掌櫃近日生意如何?”

    此話一出,何掌櫃的臉色就沉了三分,“墨掌櫃明知故問。”

    他攏了攏袖子,冷哼道“墨掌櫃可知,長安城裏有規矩,咱們商幫裏的人,定價那都是公開透明的。每年的定價也都是大家一起坐下來商討出來的,從沒有私自降價的道理。”

    墨暖隻是淡淡的點了點頭,仿佛已經聽慣了這幅說辭。她看了一眼紹酒,紹酒當即遞上一本賬冊。

    何掌櫃狐疑的接過,越看臉色越難堪,最後一張臉變得鐵青,冷聲道“墨掌櫃這是何意?”

    話罷,似不甘心,又追問道“你這是從哪弄到的?”

    墨暖輕笑兩聲,也不看何掌櫃,“我弟弟墨雋年輕,匆促上位,總有人疑心他能力。可這些人總悟不透一個道理,永遠不要招惹你摸不透的人,你不知道對方的身後是有驚濤駭浪還是刀山火海,撞得自己頭破血流,對方卻毫發無傷,豈不自討苦吃。”

    話罷,抬頭看向何掌櫃“您說是吧。”

    何掌櫃麵露尷尬,被分辨這麽一通,麵色有些掛不住,卻也感受到了話中的威脅。他略一思索,想起浩浩蕩蕩遷到長安來的墨家,想起之後發生的種種,以及手上這本賬冊,這才真正端坐起來,正視墨暖“你想做什麽?”

    墨暖搖搖頭,麵上仍是一派笑意盈盈,讓人瞧不出一絲一毫的心中所想,她朱唇輕啟“我不想做什麽。”

    “我隻是想幫您糾正一個理念,或許將來對於您有幫助。”墨暖放下手中茶盞,抬眼看向何掌櫃“您方才說,商幫裏有不成文的規定,可是您看,您錯了。這本賬冊上記錄了各家鹽商私下的操作,所以大家也不過是麵和心不和,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各自有打算罷了。”她抬手指了指尚在何掌櫃手裏的賬冊。

    “其二,您成不了鹽商商總,您也掌控不了整個燕國的鹽商的發展,您既不能擊垮別人,別人也不能擊垮您,這些年大家明裏暗裏都來鬥去,誰也沒扳倒了誰。”

    墨暖仿佛沒有看到何掌櫃被揭穿後的揾怒和尷尬,自顧自地說道“其三嘛……若真的有什麽風浪超您襲來,您也抵擋不住。譬如這次我們墨家降價,這帳冊上也記了,您這個月的流水隻能持平,甚至門廳寥落。”

    墨暖毫不畏懼何掌櫃惱怒地目光,她秋水一樣的眸子裏映著何掌櫃的鐵青的臉色,繼續不急不徐的開口“我也不妨給您直說,我們墨家確有貴人支撐,否則也不會有陛下禦賜親筆。”

    她低頭一笑,露出一絲恰到好處的輕蔑,“若我們長期降價,想來,何掌櫃是沒有能力能支撐的。”

    “不過……”墨暖揚起頭來,看向怒目的何掌櫃“如果有兩全之法,又何必鬧的難堪?歸根結底,還是和氣生財。大家是商人,隻要能賺到錢,還要管這錢是別人領著你賺的,還是你自己賺的麽?”

    墨暖扯出一抹極其真誠而又充滿歉意的笑“論理,我們不該挑起價格戰打破平衡,可若非如此,諸位掌櫃也不會明白我們墨家真正的實力。”她端起那個小小的木匣子,走到何掌櫃麵前,往他麵前那麽輕輕一推。

    墨暖的笑仿佛有什麽神力,隻是那眼神中不可撼動的氣場,竟讓何掌櫃鬼使神差的接了過去。

    “饒了這麽一大圈,無非是為了讓事實說話罷了。”墨暖道,她抬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這裏麵有價格戰期間你的虧損,我墨家為表誠意,給您補上。”

    “能夠靠錢財解決的事,都不是事。”

    何掌櫃終於從墨暖這長篇大論之中回過了神,他低頭看著匣子裏貨真價實的銀票,腦中再次回想起剛才墨暖話裏的威脅與種種深意,更瞠目結舌於墨家的財力,他緩緩抬頭“其他家掌櫃,也是如此麽?”

    墨暖點頭淺淺一笑“是。”

    何掌櫃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再次確認“商幫裏的所有掌櫃?”

    墨暖笑了笑,“是”,她麵色沉靜,仿佛一切那麽理之自然,“不過蔡掌櫃沒有收,他說沒有收朋友錢的道理。”

    何掌櫃一驚“什麽?”

    那蔡掌櫃在眾人心中的地位堪比副商總,在朝廷裏多少認識一些貴人,可他卻不敢收墨暖的賠禮,那這墨家的背景……思及於此,何掌櫃連忙將木匣遞了回去。

    “墨掌櫃,原是我們帶了些刁鑽的習氣,不過是不知道怎麽跟後生相處罷了,反倒讓你們生了誤會以為我們不服商總,兜了這麽大個圈子生出了事,該我們賠罪才是。”何掌櫃滿臉堆著笑,“蔡掌櫃都沒有收,那我就更不該收了。”

    墨暖皺著眉,似是在思索何掌櫃這話的真假,又像是擔心何掌櫃不要,又道“何掌櫃放心,這點錢我們墨家還是賠得起的,不過是個見麵禮罷了。”

    可這話一出,落在何掌櫃的耳朵裏,那就是墨家雄厚的家底,揮金如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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