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妻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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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海鹽莊爆炸的消息很快傳來,秋高氣爽,可信件上的消息卻冰冷如深冬寒雪。字字句句都在泣血,說自小服侍墨暖長大的柏酒,在鹽莊爆炸之時生死未卜。

    如今鹽莊成為一片廢墟焦土,處處屍骨,竟找不到柏酒姑娘。

    隻怕是凶多吉少,望主節哀。

    收到信的時候,墨暖用力捏著紙張,十指的關節都在泛白。

    紹酒瞪大了眼睛,當即雙膝一軟,癱倒在地,豆大的淚珠抖落,紹酒連嗓音都在顫抖:“怎麽是柏酒,怎麽會是柏酒”

    她泣不成聲,顫巍巍的伸出手,拉著墨暖的衣角:“主兒”

    “紹酒,跟我回去。”墨暖一字一字句道,“跟我回去,接柏酒回家。”

    墨雋匆匆趕來,卻沒有勸慰一句什麽為了一個下人何至於路途迢迢的跑一趟,他隻奉上一把他親自買的馬鞭:“長姐宅心仁厚,與柏酒紹酒兩位姑娘非尋常主仆可比,此行路途遙遠,望長姐珍重自身,切勿太過傷心。”

    深秋的蕭瑟卷了一地的落葉紛飛,馬蹄踏在枯葉上發出好聽而又清脆的聲響。

    墨暖默了一默,接過鞭子,墨雋果然了解自己。柏酒意外身故,她絕不會悠悠哉哉的乘著馬車回南海。

    夕陽西下,雀鳥歸巢,她細細叮囑了所有一切,不過幾日的功夫,手中的鞭子一揚,接著就翻身上馬,千裏地,朝著殘血夕陽,揚長而去。

    已經接近年下,四處張燈結彩,熱鬧非凡。可隻要日子變得安生,百姓就更喜歡聚在一起對旁人品頭論足。其中討論最盛的,就是墨家二當家墨昭的妻妾不合一事,據說,二人成日爭風吃醋,鬧得雞飛狗跳。

    墨昭兩處為難,而真正能理家的墨暖卻遠去南海,一時間,墨家竟沒人能壓得住此事。

    眼看還有三個月就要到了新歲,家家戶戶都盼著順風順水,可墨家裏裏外外都不安生,讓不少紅眼的人都拍手稱快。

    直到這一刻,墨家人才發現,沒了墨暖的墨家,群龍無首,連小小的妻妾之爭都不能平息。

    墨家的長輩避之不及,一個官家的女兒和一個孤女,當然拎得清輕重,紛紛勸墨昭要顧全大局。最後墨昭夜夜悶酒不斷,詹幾枝是肉眼可見的憔悴,偏偏若墨昭流露出半分的憐惜,那沈氏都要好一陣辯白。

    可若墨昭無動於衷,那詹幾枝又心碎欲絕,宛若搖搖欲墜的雨燕。

    月上中天,墨昭苦澀一笑,將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係數灌入喉嚨:“我竟不知,昔日長姐是如何平息這二人之間的紛爭。”

    他看向墨雋:“如今長姐不在,我才知女人之間竟能有如此多的事。”

    墨雋抬起眼睛:“如今外麵傳的難堪,我知道如何對付詭譎的男子,卻對付不了那些婦道人家。”

    他歎了一口氣:“聽說京兆尹府很是不滿。”

    流言紛紛,愈演愈烈,最後傳到宋懷予的耳朵裏時,已經十分難堪。

    冬雪紛紛,宋懷予擱置手中的豪筆,起身披上大氅,去了沈府。

    第二日雪後初晴,一片明媚。明晃晃的陽光照著窗前的冰棱,一滴一滴的化成水再滴到石階上。墨芊一早就從沈府回了墨家,對著妾室好一通訓斥,用她墨家嫡出四小姐的身份,用她沈家少夫人的威儀,把這事平了下去。

    沒有幾日,關於墨家家長裏短的流言開始平息,百姓們也都漸漸淡忘,轉而對其他門楣世家說著閑言碎語。

    宋懷予聽到小廝的匯報時,滿意頷首,在宣紙上畫出一簇簇盛開的紅梅:“如此,也算為阿暖省心了。”

    天上徒然一個驚雷炸開,宋懷予手中的筆猛的一頓,有墨點撒在了宣紙上,鮮豔紅梅的花瓣突然多了黑點,宛若在最絢爛的時刻開始腐朽凋零。窗外一片漆黑,夜空上濃雲密布,宋懷予心中隱隱不安,眸光緊緊鎖著那被黑墨侵染的紅梅,嘴唇抿成薄薄的一條直線。

    此刻的墨暖正坐在燭火前翻著近一個月內南海鹽莊交易的名單,窗外狂風大作,驚得屋內的燭火也開始搖曳,墨暖揉著眉頭,連眼睛都不抬一下:“紹酒,你明日再去趟周老爺家裏,我總覺得這爆炸一事有蹊蹺。”

    門吱呀一聲推開,隻聽見紹酒顫抖著嗓音叫了聲大小姐,墨暖悠悠抬眼,卻看到一個麵帶黑紗的人站在自己的門前,手中的刀明晃晃的亮著,正慢慢提起來對著自己。

    刹那間刀光劍影,墨暖連滾帶爬的躲避,淩亂了羅裳,連滿頭的珠翠都散落了一地。她在走廊裏拚了命的跑,卻不及那殺手幾個身影變幻間就來到了自己麵前。她眼睜睜的看著那尖刀宛如從地獄噴湧出的惡火一樣,從天而降,疾風般刺向她,那一瞬間,她已經想到了自己的身後事。

    紹酒急中生智,將擺在櫃子上的瓷瓶擲了出去。墨暖突然被一個力量拽走,那尖刀一個不穩,刺向了墨暖的胳膊。刹那間鮮血染紅了她的紫色衣衫,疼從每一處肌膚開始蔓延,她捂著傷口看著救他的人疾步奔入戰場,與前來奪命的殺手在刀光劍影之中廝殺,宛如死期前的大赦。

    來救自己的人如雨後春筍般冒出,一個接一個的護送著她離開。為首的那個最是眼熟,當年林峯與宋懷予交好時,送給宋懷予一個暗衛,這麽些年一直勤勤懇懇的幫著宋懷予處理諸事。

    墨暖後知後覺的被簇擁著帶走,等到了安全地帶,看著被請來的大夫為她療傷,看著被紹酒端走的那些帶血的紗布,看著來來往往的人安排如何加強守衛,她才如大夢初醒一般,從靈台的一片混沌之中清醒:“我從長安啟程起,宋懷予就一直讓你們在暗中保護我,是不是?”

    “是”那些人回答的簡單明了,卻重重的擊在了墨暖的心上。她看向自己胳膊上那被血滲透的傷口,感受著疼痛一點點的蔓延和從死亡的刀尖下被救回的幸運,突然有淚從自己的眼中流出。她沉沉的閉上眼睛,將頭扭到了一邊,任身後的人來來往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