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台生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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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方隊伍浩浩蕩蕩而來,率先近前來的是禁衛軍和黑軍團衛,領頭的正是鎮西王田萬山。即便他軍中身份是小旗,但仍然是本朝唯一的異姓王。既然人在禁衛軍中,就無人敢在他之前領頭。田萬山騎著高頭大馬,春風得意的從許昌容等一眾守陵衛前蕩了過去。
許昌容心裏暗忖,“這大概就是那位紈絝王爺吧。”
黑軍團衛跟在禁衛軍之後,由天啟和芻狗率領。他們過來的時候,許昌容和屬下們都不約而同將頭埋低。
接著慢慢走來的是文武百官。看著這些平日裏養尊處優的大人們,一個個汗流浹背的走來。吏部和禮部的大人們身材尤其寬胖,走到都所前已是虛脫的狀態。兵部的大人看上去平日應該有鍛煉,一路走來呼吸平穩有序。這些大人們應該是寅時就起身了,從皇城一路步行走來的確該累壞了。畢竟禁衛軍和禦林軍都有馬騎,陛下有禦輦乘坐。算來最苦的就是這幫大臣們了。沒辦法,祖製如此。
百官之後,禦輦緩緩駛來。許昌容帶領一眾守陵衛跪倒在地。很快禦輦越過都所朝皇陵而去。最後抵達的是禦林軍,他們沒有進入皇陵,而是迅速將皇陵團團圍住。領頭的將官徑直走向許昌容,“許大人,這裏由我們接管了。你們速去皇陵內護衛。”
守陵衛對皇陵的角角落落了如指掌,每年便是這個流程。許昌容拱手道,“那就有勞常大人了。”
那將官也回了一禮,“各司其職罷了。大人請。”
許昌容也不再囉嗦,帶上所有守陵衛向皇陵而去。
東郊皇陵依東山而建,曆代皇帝的棺槨都由山腹而入,最後停放在山肚內修建好的陵墓中。皇陵的真正入口就在山腰。祭祀高台修建的與山腰相對,與之平行,共有一千級台階。祭祀開始時,皇帝要徒步走上千級台階,攀上高台。點燃爐鼎之火,行三跪九叩大禮,為先皇誦經,為天下祈福。
禦輦來到祭台前,幕簾打開,走下來的人竟然不是皇帝。
“鎮魂?他怎麽會從禦輦上下來?”
“對呀,這也太僭越了。大罪。”
“噓,少說兩句吧。”
百官議論紛紛,卻也隻敢小聲張狂。這位皇帝可不像先皇好拿捏,他寵信的鎮魂又是人間閻羅,忠義歸忠義可不能把小命搭進去。百官裏知風向,“明事理”的人還是很多。很快議論聲就平息了下去。皇帝也從禦輦上走了下來,在上祭台之前,禮部的人已經將祭祀所需都送了過來。鎮魂接了過來,隨後便與皇帝一起上了台階。在皇帝踏上第一級台階時,百官跪倒,大聲唱和祭詞。
一千級台階,皇帝在鎮魂的陪同下,一步一階慢慢的走了上去。祭詞大多是華麗的辭藻堆砌起來的陳詞濫調,冗長沉悶。難為這些大臣們每年都得背上一邊。祭詞唱完,皇帝也走完了台階,登上了祭台。
鎮魂將手中的物什擺上供桌,將手中引火之物遞給皇帝。皇帝接過後掃了一眼,抬手就丟進了爐鼎。爐鼎內早就準備了易燃液體,很快火勢便肆虐了起來。皇帝一動不動的看著火舌在爐鼎裏掙紮。
鎮魂上前提醒,“陛下。”
皇帝這才回過神來,鎮魂已經鋪好了墊子。皇帝照祖製跪坐在墊子上,卻沒有開口誦經。
“鎮魂”
“那經該怎麽念來著?”
“臣忘了。”
“朕也忘了。”
皇帝和鎮魂相視一笑。看到鎮魂的笑容,皇帝感歎道,“朕都不記得多久前才看到你笑,你比以前輕鬆多了。”
“臣和陛下一樣,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太久了。”
“不知道他們什麽時候來?這祭台上也太熱了些。”
正午當頭,祭台上無遮無擋,加上爐鼎還在燒。人站在上麵,如架在火上炙烤。此刻祭台下的人也不好受,日頭越來越毒,一直保持著跪坐的姿勢十分辛苦。原本侍立在四周的禁衛軍突然發生異動,他們將附近的黑軍團衛都控製了起來。為首的鎮西王從人群中催馬而出,他仰頭看向高台上的皇帝。
“黑軍團衛蠱惑陛下、把持朝政、黨羽無數,”鎮西王也不管皇帝是不是能聽見,他自顧自的喊著,“他們欺上瞞下,殺朝臣辱百姓亂朝綱。陛下不可再糊塗啊,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啊。”
鎮西王的一番話把瑟瑟發抖的百官們給吼醒了。原來是針對黑軍團衛啊,還好還好,隻要不是造反就好。不過,能坐到京官的位置,哪個心眼不是百轉千回的。很快大多數人都明白過來,鎮西王要滅黑軍團衛等同逼宮啊,擺明了是要造反嘛。可是大家都不解,以鎮西王的身世血脈和聲望是絕無法染指帝位的,他這是鬧的哪一出呢?莫非幕後還有人?
鎮西王還想繼續喊,卻被身後一人阻止了。柳十方將自己的頭盔摘下,對鎮西王說,“不必喊了,都知道是怎麽回事,戲過了反而不美。”
鎮西王聽話的閉嘴了,百官卻更困惑了,這個陌生麵孔的年輕人是什麽人?鎮西王竟然會聽他的話,難道他就是幕後之人?
“諸位是朝廷重臣,應該明白當下的局勢,清君側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如今瘟疫四起、外敵環伺、國運不穩。若是再任由黑軍團衛把持朝野,這天下怕是要亂了。”柳十方慷慨陳詞,句句誅心,“黑軍團衛過往的所作所為,大家都看在眼裏。法不法,禮不禮的事,他們還幹的少嗎?若是諸位視若無睹,他日被黑軍團衛踏在腳下之時,可不要怪世道不公、人心不古。”
“你,是什麽人?”禮部尚書鬥膽問道。
“鳳原柳十方。”
這話一出,大家都想到了那個流言。鳳原出生,看他的年紀也對得上。難道真是天意使然。朝臣們麵麵相覷,最後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人身上。鎮西王定睛一看,那是皇帝的叔父,顯宗的親弟弟——懷王殿下。懷王從眾人中走出,在鎮西王的馬前站定。鎮西王不敢怠慢,連忙下馬行禮。
“殿下。”
“你要幫他?”懷王看向柳十方。
“殿下,”鎮西王附在懷王耳邊一番耳語。
懷王神色瞬息間劇變了數次,最後一聲歎息。“罷了。隻是不要傷害無辜。”
“憑殿下做主。”鎮西王連忙應道。
懷王轉身對朝臣說道,“你們跟本王走。”
這算是給了活路了,朝臣們大喜過望,連忙跟著懷王離開了皇陵。鎮西王喚來守陵衛護送他們出去。許昌容想到皇陵外駐守的禦林軍,“可是皇陵外還有……”
鎮西王一個看白癡的眼神望過來,許昌容趕緊住了嘴。真是白癡啊,禦林軍統領是黃瀧。懷王府對黃家有再造之恩。這些事別人不知道,他們守陵衛這些世家子弟可清楚的很。看來懷王不是剛剛被鎮西王說服的,而是本來就是一夥的呀。懷王現在是要到皇陵外給鎮西王守著門口呢。許昌容看著順從的跟在懷王身後的朝臣們。這幫大臣們什麽時候這麽服帖聽話過,怕是有不少人也參與其中了吧。這個時候,識時務者為俊傑。許昌容想到了昨天見過的不言暗衛,剛才並沒有在祭台附近發現不言暗衛的蹤影。不好,一會裏頭怕是有大事要發生。許昌容不禁對鎮西王心生感激,他此舉無疑是要保全守陵衛。
事實上,堂堂鎮西王又怎麽會在意小小的守陵衛。這是要感謝他們自己的家族,守陵衛中個個都是世家出生。要換的他們的支持,又怎麽能不賣這個人情。
這時的祭台之下,柳十方身後的幾個人紛紛將鎧甲取下。老道人、聶贏天、任五、桑魚兒、閭千勉、唐彥,一個不少全都來了。
祭台之上突然響起一聲尖銳的哨聲,東山之上突然飛落百名黑衣人。他們身上都綁著一對翅膀,如鳥兒一般散落在台階之上,堵住了眾人上祭台的路。落地之後,他們將身上的翅膀脫了下來,丟棄在地上。柳十方等人這才看清,這一對對的翅膀是人工仿製的鳥翼,用木架和蠶絲製成。
一眾禁衛軍抽出佩刀,踏著整齊的步伐上前,將刀尖對準台階上的黑衣人。祭台之上,皇帝驚訝的說道,“禁衛軍什麽時候成了田萬山的人了?”
鎮魂淡淡的說道,“這樣整肅的軍容步伐,臣隻在北境軍中見過。”
皇帝歎道,“竟是北境軍。”
桑魚兒早就讓城外那一千北境軍化整為零,滲入城中。春祭之前在鎮西王的安排下,取代了原本的禁衛軍人。
皇帝很滿意,“這個柳十方總是能給朕驚喜。”
台階上走下來一人,他將麵具摘下露出本來麵目,“柳十方,我們又見麵了。”
柳十方認出對方正是當年將弓弩對準閭千勉,逼他飲下蠱酒的人,“是你。”
閭千勉已經清楚了當年的事,她憤憤說道,“無垢,你做的好事。”
無垢沒有理會她,隻是盯著柳十方,“喝了蠱酒竟然沒有變成和他們一樣,你是怎麽做到的?”
柳十方一驚,看向無垢身邊的黑衣人。他們的打扮果然和當年的柳絮一樣,這麽說,這些人都是……。
“沒錯,他們都是鳳原人。他們有的是輔弼星命,有的和你一樣是皇帝命。而現在的他們,沒有名字隻有代號。”
閭千勉瞬間明白了他們的身份,“不言暗衛。”
當年天啟就帶了幾個不言暗衛去城中城。閭千勉還和當時身為不言暗衛的柳絮交過手。灞州守城戰中,不言暗衛展現出來的單兵作戰實力讓閭千勉記憶猶新。現在他們眼前的暗衛至少有百來人,閭千勉心底升起一股寒意。
無垢說道,“柳十方,托你的福,我才有幸當上黑軍團衛。你我如此淵源,合該今日由我來送你上路。”
無垢的話讓眾人不解,尤其是柳十方更是糊塗,“你我有何淵源?”
“沒有我,哪兒有你。”無垢恨恨的說道。
任五突然一個激靈,“你,你是當年那個孩子?”
在柳十方出生的前一年,曹岩用了一個孩子換走了柳十方的哥哥柳絮。後來曹岩被捉,那個孩子和柳絮都被送到了京都。事後似乎大家都忘記了這個無辜的孩童。真沒想到,這個孩子竟被鎮魂收為義子,平安長大。
“總算想起來了。”原來還有人記得自己,無垢竟有些感動,但更多的還是難解的仇恨,“我隻不過是救你的工具。”
無垢飛身而起,一刀劈向柳十方。桑魚兒正好站在柳十方身側。她身形一動,擋在柳十方身前,抽刀格擋住了無垢的奮力一刀。兩人一擊之後,立刻分開。無垢喊道,“好身法,再來。”
很快又是一刀呼嘯著劈了過來。桑魚兒原地轉身,踏碎地磚,再一次硬接了這一刀。在刀法上無垢鮮有對手,桑魚兒硬接他兩刀,讓他驚訝之餘也升起了鬥心。兩人很快纏鬥到一起。祭台上又是一聲哨聲,台階上的不言暗衛也紛紛衝了下來。閭千勉帶著柳十方越過眾人飛上台階,老道人、聶贏天、任五和唐彥則正麵迎上了不言暗衛。
而祭場的另一頭,從祭祀開始就不見蹤影的天氣和芻狗,突然出現在北境軍包圍圈的兩側。兩人同時發難將北境軍的包圍圈打開兩個出口,裏頭被圍住的黑軍團衛也開始反抗。兩隊人馬混戰成一團。
閭千勉推了推柳十方,“你上去吧,我去幫他們。”說完閭千勉就跳下了台階,和任五他們並肩作戰。
柳十方望了眼祭台,皇帝和鎮魂的身影依稀可辨。他抬腳開始走了上去,有閭千勉他們在下麵守著,無人阻攔他。
皇帝看著柳十方順著台階向自己走來,既緊張又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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