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嬸眼睛驟然放光，確實話湧到喉嚨口，不吐出來，就特別不開心，

    她拉著倩兒的手，偏著腦袋微眯著眼，陷入回憶：“你爹病死後，我一個人拉扯你就不容易，後來還加上你哥來了。

    兩個小孩要吃飯，要讀書，要習武，沒辦法，我隻能靠著廚藝到處給人做飯賺錢。”

    “知道了，娘很辛苦，可是說重點，咱緊著辦案呢。”苗倩兒有點不耐煩，噘著嘴催促。

    “好——”苗嬸倒是耐得住性子，“所以，當時我正好是在長樂坊當廚子，那個活穩定，來銀子也快。

    就是因為當時在那裏攢下了一些積蓄，後來娘才能出來自己開小飯館，然後供你哥讀書，直到考取功名，當上順天府知府，娘才沒做事，對吧？”

    “是的，”苗倩兒摟緊苗嬸的肩膀，心疼道，“當年你確實太辛苦了，也特別能幹。那麽，你在那裏當廚娘，所以全看到了，那潘巍的家眷都特別慘是吧？”

    “嗯，”苗嬸不禁眼睛紅了，聲音也黯然沙啞，“特別慘。

    細節就不忍說了，你們大致也知道，單說下場吧。

    其實潘夫人和她的七個女兒並不是同一天死的，

    哪天誰承受不住折/磨，就死了，死亡時間不同，死法也不同。

    有的是得了髒病死的，有的是被變太客人折/磨死的，有的是自殺死的。

    我記得最先死的是潘小娘子，所以印象特別特別深刻。

    潘小娘子當時才十一歲，年紀最小，卻是最聰明最倔強的一個。

    最初，她們被官兵押送到長樂坊時， 因為不服從，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毆打和欺辱，因為怕她們互相支援，所以把她們分開關押。

    潘小娘子雖然年紀最小，起初被捆綁之下，也受到了欺淩，但是，她很快就知道服軟，哄著人，使起緩兵之計。

    而那休息的一兩天裏，她來找了我。”

    “找你？”苗倩兒詫異道，“她既聰明，不靠著美色去行賄看守之人，怎麽卻找你，不是我看扁娘親，你也沒本事放她走啊。”

    “去，小兔嵬子，”苗嬸拍了苗倩兒一下，“你就是看扁我了，不過，這也沒錯，我還真不敢放，那小丫頭精著呢，料準了看守之人也是不敢放的，她們都算是朝廷罪婦，哪裏敢得罪朝廷？”

    “也是，所以，她找你做什麽？”苗倩兒好奇地眨了眨眼睛。

    “誒，”苗嬸憐憫地悲歎，“這孩子是活得太通透了。

    她知道身為朝廷罪婦，無論如何是逃/脫不了了，但是又不甘心受此屈/辱，所以，

    她在找我之前，早已經決定了豁出性命，自我了斷。”

    “啊？”苗倩兒驚訝道，“原來她是死於自殺，我還以為她死得很慘，像，像義莊裏的那些宋家人一樣。”

    “哼，”苗嬸道，“這正是她的聰明之處。

    若是她不自盡，那她的下場一定也是那麽慘。

    我後來想，她正是預見了自己的結局，所以才會如此絕決。

    死前，她找我，是為了讓她的娘親和姐妹們盡量過得好一點。

    她把身上所有暗藏的銀票給我，把首飾給我，讓我拿去換錢，

    讓我平時盡量給她的姐妹們弄點好吃，有營養，身體才有抵抗力，

    然後再偷偷送點傷藥，給她們用，並且轉告她們，盡量配合，以柔克剛，少受點罪，以後再想辦法逃。”

    “你答應了嗎？娘。”苗倩兒心拎得難受。

    苗嬸長歎：“能不答應麽？她那麽慘，小小的嬌嬌的弱弱的，渾身是傷，每天都要接客，唯一完好無損的美麗的大眼睛這麽看著你，清澈單純，讓我太痛心了，我也是為人娘親，怎麽忍心拒絕？”

    “誒，這要冒著很大的風險。”盡管事情過去了多少年，事關娘親，苗倩兒還是忍不住擔憂。

    “是啊，我也是揪著一顆心，”苗嬸搖了搖頭，“所以這麽多年過去了，我還是記憶猶新。”

    “那後來怎麽樣？她怎麽自盡的？她的娘親和姐妹如果真聽了她的話配合了，後來是不是又死得很慘？”苗倩兒迫不及待地追問。

    “是很慘，”苗嬸道，“剛才聽你們說宋家家眷的慘狀，我確信真的是報複。

    因為後來，潘家女眷們的死法就是這麽慘，受害細節完全一樣。

    潘小娘子是用腰帶在房中自縊死的，我當時要給她送吃的，親眼目睹，

    後來順天府前仵作去檢驗了，也確認是死了的。

    這等罪婦，死了是要上報官府的。

    然後我記得是當時的刑部大人晁碩下令，

    將潘小娘子的屍體扔到亂葬崗去，任由野獸吞食。

    你想，順天府仵作驗屍，晁大人親自下令督辦，怎麽可能把活的確認成死的呢？”

    苗倩兒籲出一口氣，點了點頭：“確實如此，按道理不會出錯。”

    “所以，”苗嬸道，“我認為潘小娘子沒死的可能性根本沒有，但是剛才衛卓所說的那個人，潘巍的護衛，叫什麽聶星宇的護衛倒是有可能。

    江湖人講究的是快意恩仇，回來替恩公報仇，以其人之道還至其人之身，

    這種可能性還是大的。”

    苗倩兒道：“明白了，娘。我很好奇，這潘小娘子是自盡，死狀應該好一些，但為何她的娘親和姐姐們都死得那麽慘呢？”

    “也是因為晁碩！”苗嬸咬牙道。

    “昂？怎麽又跟他扯上關係？”苗倩兒深感意外。

    苗嬸乍然提高了幾分音量，怒道：“這個晁碩，就是戲文子裏演的‘奸臣’。

    他真是太可惡了。

    你知道麽？他偷偷穿著便服到長樂坊尋樂，特意就是要找潘家幾個。

    其實我是按潘小娘子的吩咐勸過她們，而她們在小娘子死後，也感萬念俱灰，

    不再執拗，順從許多，想著法子周旋，委婉做人，也因此少受了很多罪。

    可是，誰知道這個晁碩居然會來這裏找樂子。

    原本朝廷官員暗中來找樂子的也不少，潘家幾個也打落牙齒和血吞，順從了，

    但是這個晃碩下令把潘小娘子的屍首丟在亂葬崗，引起家人不滿，

    自然會反抗，在她們看來，侍侯誰也不能侍侯晁碩。”

    “那是自然。”苗倩兒不禁也跟著生氣。

    “誒，”苗嬸道，“但是不服從的後果，就是那麽慘烈。

    他一聲令下，叫來一些穿了便服的官兵，大肆逞凶，她們就是受到那麽狠的傷害。

    最後，也把她們全都扔在了亂葬崗。”

    苗倩兒霍然立起：“我要去找楚大人，這個事情，必須趕緊跟他說清楚。”

    石夢辰也道：“是的，快去。這樣一來，有可能凶手報複的下一個對象就是晁碩。守著晃碩，自然就能引凶手出現。”(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