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聖人收徒,濃眉出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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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川山,夕陽西下。
兜兜轉轉了一天,陸梧又回到了這裏。
八聖碑林的盡頭,陸梧雙手攏在袖中,默默仰頭,看著重新被鎮壓封印的十二丈“神屍”。
身穿破襖,頭戴氈帽, 一副乞丐扮相的陸山笙緊緊貼在陸梧身邊,滿眼好奇的左顧右盼。
雖然之前聽身邊這個俊俏的公子哥說要將她介紹給聖人老爺做徒弟,而且看著還煞有介事的樣子,但實際上她心裏是不信的。
聖人老爺誒,全天下就隻有十尊啊!(在底層百姓眼中,大燕國就是整個天下)
可是如今他們不但進了陸家山城,還登上了灞川山頂。
這對於陸山笙來說,簡直就像做夢一般。
“喂, 你到底是什麽人啊,聖人老爺真的會見我們?”
“你現在才想起問我什麽人?”
陸梧小聲回了她一句,然後對這十二丈的神屍聖象努了努嘴,
“看看,有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
陸山笙抬頭望向神屍聖象,一對漆黑如鍋底灰的眼睛眨啊眨啊,心裏卻是在想:
感覺?什麽感覺,一點感覺都沒有啊!
如果我實話告訴他沒有感覺,會不會讓他覺得我太過愚笨,從而放棄將我推薦給聖人老爺當徒弟的想法啊!
不行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嘶,奇怪,好奇怪”
陸山笙歪了歪頭,露出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樣。
“哪裏奇怪?”
“說不上來,就是覺得特別奇怪!”
說著,這家夥還煞有介事的抬手摸著自己黑漆漆髒兮兮的下巴。
陸梧無語的閉上眼眸, 不再說話。
陸山笙自顧自的演了一會兒, 發現身邊的俊秀小哥看都沒看她一眼,頓時就不再假裝, 繼續扭頭四處亂瞟。
很快,陸進回來了。
“陸天人,老祖有情!”
“辛苦陸宗師了。”
陸梧對陸進拱手施禮,回頭給了身邊乞丐打扮的小姑娘一個眼神。
“辛、辛苦陸宗師了。”
陸山笙趕緊行了個禮後,今跟在陸梧身後而去。
陸進看著兩人的背影,搖了搖頭,轉身離開了八聖碑林。
順著蜿蜒的小路,陸梧陸山笙兩人很快就來到了灞川山巔。
陸玄道白衣白發白須,手中依舊抓著一隻瓷白的酒壺,慵懶的坐在刻滿了小雅文的山石上,麵朝西南方向。
這就是聖人老爺嗎?
怎麽沒有四條胳膊呢?
和祠廟裏的不一樣啊?
陸山笙看著山石上慵懶飲酒的老頭兒,神色激動中帶著困惑。
“你就在這裏等著,我不叫你,你不要過來。”
陸梧伸手按住了陸山笙的胳膊,對她小聲吩咐。
陸山笙遲疑的停住了腳步,拘束的遠遠站定。
陸梧上前,踏上山石,對著陸玄道的背影拱手作揖,
“老祖!”
“下午才離開, 傍晚又回來, 還說給我帶個徒弟,陸小子,你要真閑得慌,不如陪老祖我去一趟嶺南,聽說那邊正鬧禁忌之禍。”
“老祖說笑了,我這次給老祖帶來的人,很不一般,老祖不妨先看看,至於嶺南之行,就隻能預祝老祖一路順風了。”
“哼!”
陸玄道輕聲一哼,便宛如醉漢一般從山石上爬了起來,滿身酒氣,搖搖晃晃的站在陸梧麵前,
“那老祖就看看那你給我帶來的這個徒弟,有多不一般。”
說完,他對站在遠處的陸山笙招了招手。
眼觀鼻鼻觀心的陸山笙見狀,雖有些驚疑,但也沒有忘記陸梧的叮囑,於是目光帶著詢問的看向他:
我要不要過來?
陸梧對他做了個招手的動作。
陸山笙見了,立馬屁顛屁顛的跑到近前,學著陸梧之前的樣子,裝模作樣的對這白衣白發白須的醉酒老頭拱手深深揖了一禮,
“陸山笙,拜見聖人老爺!”
“嗯!”
陸玄道淡淡的應了一聲,不由分說的抬手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這突然的行為將陸山笙嚇壞了,她本能的想要抽回手,卻發現那看似枯瘦,隨意握住她手腕的手,竟然堅若磐石,即便催動體內的先天元炁也無濟於事。
不過很快,聖人老爺就鬆開了她,並神色凝重的看向了她身旁那個俊美公子。
陸山笙有些不知所措的垂首低頭。
“你先去八聖碑林的石像前休息吧!”
雙手攏在大袖中的陸梧溫聲說道。
陸山笙如蒙大赦,趕緊對兩人胡亂拱手,逃也似的轉身跑了。
直到看不見她的背影,陸玄道才語氣沉重的開口,
“你想讓她修練山神之法?”
陸梧點了點頭,轉身走到山神邊,眺望著極遠處起伏的地平線,
“之前在鎮壓封印神屍遺蛻時,我就在納悶真正的灞川山神去哪兒了,直到偶然在州城停留,遇到了她。”
“‘六臂神君山神敕令法’。”
陸玄道低頭,看著寫滿小雅文的山石輕聲呢喃,心中似乎有很多顧慮,很多遲疑。
陸梧知道他在顧慮,在遲疑什麽,特別是在獲得了完整的六臂神君山神敕令法的傳承之後,就更加明白了他所說的“忽然明悟,自然晉升”這八個字的含義。
哪有什麽“忽而明悟”,哪有什麽“自然晉升”,不過都是某種選擇而已。
“老祖為何不取出神屍遺蛻心口的山神敕令,種入神魂之中,晉入陸地神仙境界呢?”
“”
陸玄道聽懂了陸梧想表達的意思。
如果他能夠晉升陸地神仙境,將延壽八百年,也將威壓這片天下八百年,世間便再無任何人敢置疑他的決定。
因為,他將是這片天下所有武者的唯一主宰。
甚至待八百年後,神種大成,他還能舍棄血肉殘軀,以神魂合地脈,成為真正意義上長生不死的灞川山神。
可是
“如果這世上真有轉世輪回該多好!”
陸玄道沒有回答陸梧的問題,而是仿佛顧影自憐的感歎了一句。
“老祖不願破境,難道是心中有人?”
陸梧從他的孤獨失意中覺察到了一些東西。
陸玄道輕咳一聲,
“聖人也是人,人活著,心裏總歸是要有點東西的。”
說完,他見陸梧張口要問,趕緊揮了揮手,
“好了,不說這個了,還是說說你帶來的那個小女娃吧,她的心上也有神種,而且也是灞川山的,一座山,為何會孕育兩枚神種呢?”
陸梧雖然好奇這老聖人心裏住著誰,但他轉移話題如此迅速,顯然就是不想讓自己多問。
那就不問了吧!
“不知道!”
陸梧搖了搖頭,
“或許是第五祖他老人家的安排吧?畢竟神的想法,我們這些‘人’又如何能明白。”
“嗬,行吧,老祖便收她為徒,讓她在灞川山上修行山神法,不過事先說明,陸家下一任聖人不會是她,如果她能有本事越過至聖境,那我也管不著。”
陸玄道答應了。
其實他心底裏也想看看這“山神法”修練出來會是什麽樣子,順便再為陸家培養一尊“底蘊”,但聖人之位涉及到陸家根本,他必須事先說明白。
對此陸梧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
轉修地脈神道的陸山笙,應該也會有自己的神道境界。
夜幕籠罩天穹,碎月撒下光輝,如一縷薄紗,遮蔽了遠山,隻顯露出朦朧輪廓。
陸山笙盤腿坐在十二丈高的神屍遺蛻前,嘴裏叼著一根被嚼得稀爛的荒草,百無聊賴的扣著手指甲。
這麽久了還沒談完,估計是聖人老爺看不上咱吧。
也是,我一個偷雞摸狗,無父無母的混子,聖人老爺怎麽可能看得上呢。
哼,看不上就看不上,咱還不稀罕呢。
這灞川山也就聽有名,其實也就這樣,還不如咱呆在集市裏自由。
咱回到集市,叫上弟兄們,還是老大,依舊舒服得很。
就在她心中思緒萬千時,身後忽然傳來了腳步聲,耳尖的少女“咻”的爬了起來,見是那俊秀的公子,立馬閃身衝到他的跟前,
“怎麽樣怎麽樣?”
“以後你就留在灞川山,跟著聖人修行吧!”
陸梧沒有吊她的胃口。
“哦耶!耶耶耶!”
陸山笙頓時仿佛抽瘋一般,蹦噠著四肢亂動起來。
雖然之前在心裏總想著“集市自由”、“當老大舒服”之類的,那不過是自知希望渺茫的自我安慰而已,真能留在聖人身邊當弟子,這世間又有哪個武者能夠拒絕呢。
陸梧靜靜的看著她,等她抽完瘋後,才說道:
“上去吧,聖人正在等著你呢。”
“是是是,得趕緊去,不能讓聖人老爺,呃不對,是師傅,不能讓師傅久等,我到時候得行三跪九叩的禮,不行不行,如果聖人老爺不喜歡太隆重,覺得麻煩呢,那就跪下磕三個頭”
興奮的陸山笙嘴裏說著一些亂七八糟的話,快步跑進了山道。
陸梧看著她的背影,笑了笑,轉身朝著八聖碑林外走去。
這次灞州之行總的來說收獲還是很大的,知道了“三道之爭”的隱秘,獲得了“神道”功法,並知道了這個世界原來還有神道的存在。
“喂,你等會兒!”
身後忽然傳來女子清脆的喊聲。
陸梧下意識的回頭轉身,隻見十二丈神屍遺蛻下,穿著破襖,帶著氈帽的少女正披著月光,站在那裏。
“你叫什麽名字?”
她忽然想起,自己好像還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
“陸梧,灞州這個陸,梧桐的梧。”
陸梧知道,就算自己這麽解釋,她估計也不知道梧桐的梧是哪個梧。
“我是聖人老爺這個陸,大山的山,樂器那個笙。”
女孩兒大聲回應,然後抬起手使勁揮了兩下,
“陸梧,下次再見,你一定打不過我了。”
陸梧失笑搖頭,之前被揍趴了還一口一個好漢,現在找到靠山了,就喊陸梧了。
不過也沒跟這小姑娘計較,抬手揮了揮,轉身大步離去。
“陸山笙,你到底能不能成為山神呢,我很期待!”
陸梧下了灞川山,發現陸進早已等待在旁。
兩人相互施禮後,陸進一如白天那樣,邀請他留宿幾日。
陸梧也還是像白天那樣婉拒了。
於是,陸進便將他送出了山城。
“陸天人,一路順風。”
“陸宗師,後會有期。”
言罷,陸梧直接化作一道白虹,飛天而去。
陸進抬頭望著天空,月光倒映在他的眼中。
“不錯的後輩,可惜,”
搖頭歎息了一聲,陸進轉身,一步十丈,返回山城。
千裏之外,錦州州城。
十萬家燈火照亮了天上的雲層。
十二層高的聖眷樓矗立在城池的中央。
頂樓,滿頭白發如霜雪的吳家聖人吳鼎天盤腿而坐。
在她旁邊不遠處,身穿青白羅裙,濃眉大眼的吳溪知渾身光華湧動。
不過很快,吳溪知身上湧動的光華便收斂下去,她緩緩睜開眼睛,目光敬畏的看著不遠處白發如雪的聖人老祖,輕輕喊了一聲。
“嗯,三境穩定了?”
“多謝老祖宗厚愛,已經徹底穩定了。”
“嗯,那你離開錦州吧,去哪兒都行,兩年後再回來。”
“是,老祖宗。”
吳溪知跪地叩首,然後起身離去。
下了十二樓,推開沉重的木門,踏出聖眷樓。
清冷的月光灑在樓前寬闊的廣場上,地燈微弱的光芒就如滿天閃爍的星辰。
吳溪知走向九十九級台階後,轉身對著十二層的聖眷樓再次盈盈下拜,完了才快步離開。
廣場邊緣,停著一輛樸實無華的馬車,駕車的是一名穿著同樣青白色調衣袍的俊美青年,青年跳下馭位,揚了揚手裏的鞭子,
“溪知,閉關結束了?”
“嗯!”
吳溪知神態疲憊的點了點頭,好奇的問道,
“吳季禮,你怎麽知道我今天結束閉關?”
“自由我的方法!”
被叫做吳季禮的俊秀青年搖頭晃腦,略顯得意,隨即又對吳溪知催促道,
“趕緊上車,今天東城有好玩兒的,你閉關這麽久,我帶你去放鬆放鬆。”
“什麽好玩兒的?我就不去了。”
吳溪知搖頭拒絕,
“老祖宗讓我離開錦州,明天一早就走。”
“啊?老祖宗為什麽會叫你離開錦州呢?”
“老祖宗自有道理。”
吳溪知爬上馬車,也沒有放下車簾。
吳季禮側身跳上馭位,輕輕一揚馬鞭,
“那明年的聖眷樓入樓儀式你還回來嗎?”
“不回來了。”
吳溪知背靠著車廂,微閉眼眸,
“老祖宗讓我兩年之後再回來。”
“兩年之後啊?”
青年手裏握著馬鞭,有一下沒一下的掃過馬臀,不再說話。
馬車慢慢悠悠的行進在街道上,人都去了東城,所以閑得分外空曠安靜。
車輪壓過石板路,咯吱咯吱的聲音在安靜的夜裏傳出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