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承澤的這波操作，他的護衛們看不懂。

    地上跪著的黑虎幫長老們也看不懂。

    萬和也看不懂。

    最終隻能歸結於這老頭可能比較明白事理。

    至於這種明白事理的人手下怎麽會出現郝曲這種窮凶極惡的手下，也比較好解釋。

    一樣米養百樣人嘛。

    情有可原。

    所以萬大長老看著郝承澤的目光就比較柔和。

    然而郝承澤理也不理萬和。

    在那兩個被他拍碎腦袋的護衛轟然倒地之後。

    他取出一條絲巾，輕輕擦了擦手上可能存在的汙穢。

    “小姑娘你叫什麽名字？”

    他笑吟吟地開口了，老臉上像是綻放了一朵菊花。

    態度和藹的就像天天問你吃了沒的鄰家老太太。

    他問的是萬精精。

    萬和胳膊上唰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總覺得哪裏好像不對勁。

    還沒等他出口糾正這老頭的認知錯誤，萬精精開口了“傻逼。”

    然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回了萬和身後。

    因為兩個同伴被打死，郝承澤的護衛已經都退了下去。

    沒有人能阻攔他。

    那幾個護衛好像熟悉了這種情況，盡管不解卻立刻就接受了。

    罵那隔壁的！

    萬精精一開口，萬和的注意力立刻就轉移了。

    他家精精兒的嘴裏怎麽可能吐出那麽粗俗的詞來？

    此時，他就像天下所有精心嗬護自家女兒，哦不，兒子的老父親一樣，滿臉的不可置信。

    他平常在萬精精麵前說話已經很注意了。

    是誰？

    是誰教壞了他家的精精兒？

    他殺氣騰騰地瞪向平時跟萬精精接觸最多的雙生子。

    然後馬上在荒神舞和荒神樂不明所以的無辜小眼神兒中敗下陣來。

    “那就一定是這些賊坯幹的好事了……”

    萬和眼神不善地在一眾跪著的長老身上掃過去，讓他們有種赤身跪在冰天雪地裏的感覺。

    要不是有郝承澤在旁邊鎮著，他們恐怕就要起身大聲質問萬和發什麽瘋了。

    郝承澤臉上泛起了一陣不正常的潮紅。

    被萬精精罵了，這老頭不但不以為忤，反而好像還有些享受。

    他好像這時候才發現擋在萬精精身前的萬和，笑著去拍萬和的肩膀“你很不錯。”

    後麵兩個小姑娘，雖然不如前麵這個這麽對他的眼緣，也可見這個年輕人是用了心了。

    萬和下意識地就躲了過去，好像那隻手上帶著什麽髒東西一樣。

    “咳……”看著郝承澤微微沉下去的臉色，萬和有點兒不好意思“自然反應，要不，你再拍一次？”

    “萬和你不要不識好歹！”跪著的黑虎幫長老裏麵，忽然有一個人跳了起來，指著萬和怒喝。

    “你誰啊？莫名其妙。”萬和看了一眼，不認識。

    “童長老，你對萬巡查不滿，可是對幫主有什麽意見？”地上的萬平立刻幫腔了。

    童長老卻不肯善罷甘休“郝大人肯欣賞你，那是你的福氣，你哪兒來的臉子還敢躲？”

    萬和給他和萬平調解之後，他忍氣吞聲認了，事後卻是越想越氣。

    盡管不敢去詢問莫虎是不是他的意思，但調查之後對於命令是出自萬和之口他卻是搞清楚了。

    出於對萬和的滿腹怨氣，這個時候仗著郝承澤的勢他就跳出來了。

    “原來是童長老。”萬和淡淡笑了笑。

    也不見他如何作勢，原地忽然就消失了他的身影。

    砰！

    童長老臉色一白，一條胳膊軟軟地垂了下去。

    萬和一拳錘在他的肩胛骨，立刻打斷了他的骨頭！

    這童長老企圖給他下絆子，他隻要一條手臂已經是很寬容了。

    “你敢在這天魁閣對本幫長老出手！”

    這時候童長老才慘叫出聲。

    驚怒，恐懼充斥了他的腦海。

    讓他沒有注意到地上跪著的眾人看他的目光充滿了古怪。

    離他近的人甚至悄悄挪動膝蓋，不引人注目地試圖遠離他。

    這種事兒……

    萬和是第一天才幹嗎？

    他剛到黑虎幫的時候就已經做過了啊！

    童長老能問出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可見腦子不大夠用。

    以後疏遠他準沒錯！

    “等幫主來了我一定要請他老人家主持公道！”

    童長老的眼睛都紅了。

    到時候他不但要控告萬和，還要揭穿萬和最近假借幫主名義做的一切！

    “你很不錯。”

    郝承澤忽然又開了口。

    這次他沒有試圖去拍萬和的肩膀，隻是用欣賞的眼神看了萬和一眼。

    這年輕人不但懂得投他所好，而且還在他打死自家護衛以後立刻打斷了黑虎幫長老的胳膊還以顏色。

    既能逢迎，也能不卑不坑，是個人才。

    當然，沒有投他所好這個前提，後麵那條屁都不是。

    “可惜，就是心太軟了啊……”

    郝承澤搖了搖頭，慢慢走回了上首的座位。

    “什麽？”萬和沒聽明白。

    他根本沒想到，自己無意中把萬精精和雙生子帶來了天魁閣，被郝承澤看成了是討好他的舉動了。

    如果萬和知道有些人的自我感覺這麽良好，心思這麽齷齪……

    郝承澤能不能走出兩步遠都很難說。

    “不服氣？”

    郝承澤笑了笑。

    他走回自己的座位坐下，順手拿起自己剛剛放下的兩枚鐵膽在手上盤了盤。

    “郝大人說話你也敢頂嘴！？”童長老索性沒有櫃回去，眼神怨毒地站在原地為郝承澤幫腔。

    萬和先前那一拳，他看都沒有看清，深知自己不是萬和的對手。

    但借著郝承澤的勢就不一樣了。

    那可是大炎的四大世家之一！

    砰！

    一記悶響打斷了童長老接下來的話。

    沉甸甸的鐵膽從他後腦破入，從天靈飛出，轉眼就將他變成了一具屍體。

    “你看，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方法。”

    郝承澤手中的鐵膽隻剩下了一枚。

    他保持著投擲的姿勢，以過來人的身份居高臨下教訓萬和。

    隻是等了半天也不見萬和殷勤地將鐵膽給他拾回來奉上，他的臉色又漸漸陰沉。

    “這麽一會兒功夫就殺了四個人，郝大人你的脾氣也未免太大了……”

    一個瘦小的人影邁進了大殿。

    他伸手撿起了滾到門口的鐵膽，長歎一聲。

    郝承澤眯起了眼睛“我還以為莫虎你這次要躲著我了，沒想到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麵前。”

    那個瘦小的人影正是莫虎。

    莫虎多年前去中州的時候，他機緣巧合下見過莫虎，所以認得。

    他的人整個包裹在肥大的熊皮袍子裏，失去了虎衛的拱衛，看起來沒有了絲毫的氣勢。

    “我又沒有做錯什麽事兒，為什麽不敢來？”

    莫虎坦然笑了笑。

    以他對郝家下的功夫，認識郝承澤更是不足為奇。

    其實……

    本來莫虎還真的沒打算來見郝承澤！

    以他對這人的了解，那是必定要生事的。

    反正對方在他的地盤裏也奈何他不得，躲一躲也就過去了。

    然而萬和去了天魁閣。

    得到這個消息莫虎當場就拍碎了桌子。

    在恨不得將把萬和叫去天魁閣那家夥千刀萬剮之後，他還是匆匆趕了過來。

    他不來郝承澤就要死了。

    盡管這樣，莫虎來的時候天魁閣裏還是死了四個人。

    他有些頭疼。

    郝家淨出這麽些難伺候的主兒……

    郝承澤十分憤怒。

    莫虎對他不但算不上恭敬，還在跟他打花腔。

    沒有做錯事兒？

    那郝武是怎麽被他排擠出去的？

    但這話郝承澤又問不出口。

    堂堂四大世家的子弟，盡管隻是一個卑賤的妾生子，被自家的狗排擠了，這事他想一想都嫌丟人。

    更別提在這麽多人麵前說出來。

    “跪下。”

    郝承澤冷冷地道。

    一幫之主，郝家多年的忠心下屬，他就這麽出口了。

    絲毫沒有考慮莫虎的麵子。

    地上跪著的黑虎幫長老們，一陣騷動，悄悄都把頭轉向了後麵。

    莫虎沉默了一瞬。

    那瘦小的身軀曾經有那麽一刻萬和以為他會爆發。

    然後莫虎就順從地跪了下去。

    “你就這麽跪了？”萬和大感驚異。

    那天這個老人野心勃勃地跟自己訴說他的造反大計的時候，那神采飛揚的模樣還在他的眼前。

    就這麽跪了一個不知道哪兒來的人？

    “郝家是我的主家。”

    莫虎臉上看不出什麽難過，他甚至笑了笑“郝大人還是五品羽林郎，我跪一跪他從哪方麵看來都不冤。”

    郝承澤麵上青氣一閃。

    他沒想到，這麽一個窮鄉僻壤的小人物，竟然也知道他在朝廷裏領的閑職。

    這個五品羽林郎一直是他心中的痛。

    奈何天啟帝根本不給麵子。

    “那你就跪著吧。”

    萬和看似無所謂地搖了搖頭。

    事實上他看著這個一向灑脫的老頭跪在那裏有些氣悶。

    然而別人的選擇他無權幹涉。

    莫虎表麵上看跪的是權勢，然而他跪的是他心中的理想，是黑虎幫的未來。

    “我果然還是不適合忍辱負重啊……”

    萬和歎息一聲，熱鬧也不打算看了。

    他無趣地回身招呼萬精精和雙生子“我們走吧。”

    萬精精他們以他馬首是瞻，自然不會反對。

    “慢著！”

    眼看著四人就要踏出天魁閣，郝承澤忽然開口了。

    “你走可以，人給我留下！”

    “你跟我要人？”萬和的臉陡然黑了下來。

    他本來以為這老頭是個明白事理的人。

    沒想到還是要給自己的手下報仇。

    萬和轉了轉頭，示意萬精精他們先出去，自己把踏出去的腳步慢慢收了回來。

    既然郝承澤要報仇，那萬大長老唯一的選擇隻有打死他。

    一個瘦小的身影忽地從地上站起來，擋在了他的前麵。

    “讓他們走吧。”莫虎無奈地道。

    他覺得自己的命可能不大順。

    當年沒砍了那個算命的瞎子實屬錯誤。

    事情眼看正一步步向他不願意看到的方向發展。

    “誰讓你站起來的！？”郝承澤的臉冷了下來。

    他下意識地轉了轉手中的鐵膽，卻因為少了一枚沒有轉動。

    猛地，他怒吼一聲“誰讓你站起來的！”

    唰！

    一道烏光從他手中射出，直奔莫虎的天靈。

    郝承澤本來就有嚴懲莫虎的心思，此刻莫虎對他的“蔑視”更是激怒了他！

    “何至於此……”

    莫虎愁眉苦臉。

    他的手慢吞吞地從攏著的袖子裏抽了出來。

    卻正好幻出了一道彎月般的刀光，一刀劈中了那顆鐵膽。

    “鐺啷！”

    被剖成兩半的鐵膽掉到地上，滾了兩下就不動了。

    “你竟然敢還手！？”

    郝承澤的怒氣已經難以遏製！

    作為自家的一條狗，莫虎難道不應該一邊哀嚎，一邊用祈求的目光看著自己，然後在地上掙紮著死去？

    “好好好，看來這種小地方，出來的果然都是刁民啊！”

    “刁民？我？”萬大長老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自覺地對上了號，感覺這家夥說的還挺對的。

    “我……”莫虎愕然。

    想要解釋又頹然歎了口氣。

    他那也叫還手？

    不打掉那顆鐵膽他就死了啊！

    “殺了他們！”

    郝承澤可不管他們在想什麽，鐵青著臉站起來厲聲下令。

    他手下剩下的三個護衛，聽到命令立刻揮舞手中的長刀，猶如虎入羊群。

    慘叫聲立刻響起。

    他們撲殺的是地上跪著的黑虎幫長老。

    萬和眨了眨眼，根本看不明白。

    自始至終，郝承澤這幫人的目標就跟純意識流的武林高手出招一樣，忽東忽西，根本讓人看不明白。

    “他這裏是不是有點兒問題？”萬和忍不住指了指自己的頭。

    “大概吧。”

    莫虎的臉愁的能擰出水來。

    他早就做好了跟郝武翻臉的準備，但卻不是跟郝承澤。

    殺了這兩個人，雖然後果都是郝家要覆滅黑虎幫。

    但郝家的重視程度天差地遠！

    前者他可能還能金蟬脫殼，後者……

    “幹死他們！”

    黑虎幫的長老們也就懵了一瞬間。

    在前麵的三五個人被砍翻了之後，後麵的人立刻跳了起來。

    有兵器的抽兵器，沒有兵器的就去搬椅子。

    他們雖然養尊處優已經失去了當年街頭喋血的悍勇，但是現在他們人多啊！

    一哄而上，很快那三個護衛就隻能苦苦招架。

    那三個護衛壓根就沒弄明白，這群方才還鵪鶉一樣的家夥，怎麽就變了樣！

    四大世家，在中州聽了就能讓人從心裏恐懼，那是一家家屠殺出來的。

    可在這北境，沒有親身體驗，傳說就是傳說而已。

    “廢物！”

    郝承澤怒火中燒。

    一道道白色條紋慢慢爬上了他的額頭，那雙一向微微眯著的眼睛中陡然爆出了黃豆大小的紅色光點。

    “要來了。”

    莫虎的神色也嚴肅起來。

    他輕輕撫著手中的彎刀，像是攬住了一彎新月。

    萬和看了一眼，那把刀正是白霽的佩刀，聽說是莫虎原先送給他的。

    “這老頭是不是其實還放不下自己那個弟子？”

    萬和摸了摸下巴。

    畢竟他也沒聽說莫虎還有別的徒弟了。

    呼！

    郝承澤淩空飛了起來。

    他的姿勢十分怪異，四肢大張，飛在空中看起來就像一隻張牙舞爪的螃蟹，萬和一眼看上去處處都是破綻。

    月光在他眼前綻開。

    莫虎的刀光，沒有白霽明亮，也沒有白霽迅速，卻帶著白霽所沒有的魔力。

    他一刀斬中了郝承澤！

    “你竟然能碰到我？”

    郝承澤的神色十分怪異。

    他就那麽懸停在半空中，好像能夠飛行一樣！

    萬和凝神細看，才發現一道道紅色的絲線從郝承澤的手足伸出，像蛛網一樣密密麻麻地連接著大殿空中四周。

    “我這還是第一次看到……”

    萬和又想去摸下巴了。

    畢竟這人就跟蜘蛛一樣，挺罕見的。

    莫虎知道，他是指的曾經交手過的郝武父子“郝武隻是個不受重視的兒子，得不到自家真正的絕學傳授的。”

    他苦著臉解釋一句。

    方才那一刀，其實隻是割破了郝承澤的衣袖，有損他離人刀的威名。

    莫虎隻盼著郝承澤能知難而退，但郝承澤顯然不領情。

    他呼嘯一聲，淩空飛撲而下，掌勢如同漫天血紅的蝴蝶！

    每次莫虎刀光即將臨身，他都能借助紅色絲線的牽扯，閃電一般從種種不可思議的角度退去。

    “咱能利索點兒嗎？”

    萬和看的想打瞌睡。

    無他，原因是……

    “不急，最後一刀了！”

    莫虎忽地大笑一聲，白濛濛的刀氣像圓月一樣籠罩了自身。

    郝承澤厲嘯一聲，這一次竟然沒有返回大殿上空伺機而動，反而紅光一閃就衝出了天魁閣！

    天上有大片大片的衣物飄舞著落下。

    原來莫虎沒一次出刀，都割破了郝承澤的衣服。

    當他最後一刀揮出，郝承澤的外衣頓時支離破碎！

    至此，郝承澤已經發現了自己根本不是莫虎的對手。

    即使他還想仗著身份跟莫虎糾纏下去，沒了衣服，他也沒臉在這天魁閣多呆了。

    萬和沒想到，莫虎這老頭還有如此促狹的時候。

    但不想傷人，這明顯是最好的辦法。

    “啊！”

    門外忽然傳來一聲嬌叱。

    萬和的臉色一黑，身影忽然消失。

    雙生子銀妝刀在手，麵色憤怒。

    郝承澤所化紅光，一擊不中，遠遠地從天魁閣跑下去了。

    這人逃跑的時候，竟然也沒有忘記想順手擄人。

    “樹欲靜而風不止啊……”

    萬和搖搖頭。

    總有人……

    不想得到他萬大長老的原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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