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吃的？”

    一旁站著的莽漢，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下意識地用斧頭敲了敲萬和手中的木心。

    “不好！”

    下一刻他就準備道歉。

    這東西晶瑩剔透，看起來就脆的很。

    然而萬和沒有躲。

    斧頭敲在木心上發出了金石之聲！

    莽漢傻眼了。

    “這得多好的牙口……”

    才能吃的下去這種東西？

    萬和看了看前方。

    郡守府裏的樓閣已經能看到影子了。

    “你們兩個到底是來幹什麽的？”

    喝了點酒，萬大長老的心情很好。

    所以他懶得動手。

    一開始萬和沒有認出趙老，隻是覺得眼熟而已。

    他也隻有在趙老淩空斬擊萬屠跟萬老頭的時候看過一眼。

    即使過目不忘，趙老又是易容又是被血糊了滿臉的，辨認難度也太大了。

    趙老的惡意暴露了自己。

    萬大長老在這郡城人生地不熟，哪兒來的仇人。

    很容易聯想到黃天道身上。

    這時候再看那把特征鮮明的九環金刀……

    好家夥，這不是自投羅網嘛？

    萬和沒想到僥幸逃的一命的黃天道賊人還敢往他身邊湊。

    他懶得動手還有萬屠跟萬老頭。

    帶回去就完事了。

    “我們兩個特來保護公子安全！”

    中年道人迅速回答。

    不但事先提醒了萬和，還嚇走了趙老等人，他自覺功勞不小，頗為得意。

    莽漢卻聽出了點別的意思，他瞪了中年道人一眼：“誰跟你是我們了？”

    這家夥自詡精明，一句話就露底了。

    “公子你看出來了？”

    他摸著腦袋，憨厚地笑了笑。

    然而萬和卻看到了他眼底的狡詐。

    “廢話。”

    萬和淡淡地道。

    他又不是楚厲王，沒事哪兒有人來給他獻寶。

    當然，他要是楚厲王，獻完寶這倆人的腿就保不住了。

    “公子慧眼如炬！”

    中年道人也省過味兒來了，知道萬和看出他跟莽漢是一夥兒的，急忙送上一記馬屁。

    萬和搖了搖頭。

    這馬屁拍的生硬，兩人的配合也不甚默契，動作表情都不到位。

    一看就是養尊處優久了。不是身家富貴就是身居高位。

    這種人隻可能跟萬屠或者萬老頭有關。

    跟他萬大長老扯不上什麽關係。

    “你們有事直接去找老頭子，來找我幹什麽。”

    萬和歎口氣，指指趙老等人消失的方向：“人都被你們放跑了。”

    中年道人跟莽漢麵麵相覷。

    感情他們不但無功還有過？

    “那壯漢是人屠趙老，最喜歡殺人取樂。”

    中年道人提醒萬和。

    要不是他出現的及時，大刀就砍到萬和脖子上了。

    “所以你就放跑了他好讓他繼續殺人？”

    萬和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

    這種自以為的好意，他實在難以領情。

    “你收了他多少好處？”

    “跟被他殺死的人又有多大的仇？”

    中年道人看的出來萬和隻是在挖苦他，並沒有太大惡意。

    然而他還是有些不悅：“簡直不可理喻！”

    他是想通過萬和討好萬老頭。

    但不代表他就要忍受萬和的無理取鬧。

    “既然你這麽耿耿於懷，剛才怎麽不攔下他們？”

    中年道人冷笑道：“或者你現在追上去也不遲？”

    “周明駿！”

    旁邊的莽漢麵色一變，厲聲喝止了他。

    “公子勿怪，小的宋慈。”

    莽漢賠笑道：“心慈手軟的慈。”

    “這家夥雖然名字裏又是明又是駿的，其實就是個蠢貨，你不要跟他一般見識。”

    既想討好人還放不下身段，他都後悔跟周明駿一起過來。

    “你倒是有點兒意思。”

    萬和詫異地看了滿臉虯髯的莽漢一眼。

    人不可貌相。

    “要找老頭子他們就自己找去，別在我這兒浪費時間。”

    萬大長老不吃這一套。

    尤其是他們拿不出什麽好東西的情況下。

    這周明駿拿出來的如果不是雷擊木，而是建木鳳凰木……

    別說在萬老頭麵前說點好話，萬和把萬老頭賣給他們都行。

    “他有一點說的沒錯。”

    萬和看了看中年道人，忽地一笑：“我現在追上去也不遲。”

    莽漢聽了，愁眉苦臉地歎了口氣。

    年輕人就是這點不好，受不得激。

    那人屠是你對付的了的嗎？

    他愁眉苦臉地瞪周明駿一眼，準備開口勸說。

    “人呢？”

    宋慈啪的一巴掌打在周明駿肩膀上，扇的他肩膀火辣辣的疼。

    “你幹什麽！？”

    周明駿憤怒地注視宋慈。

    “人呢？”

    宋慈指了指萬和先前站著的位置。

    就那麽一轉頭的功夫……

    周明駿這才注意到萬和消失了。

    “好快的速度！”

    他問宋慈：“你看清了嗎？”

    “看清了我還問你？”

    宋慈用看傻子的眼光看他。

    “萬家人果然都是怪物……”

    周明駿沉默著點頭。

    片刻後，兩人齊齊發出一聲怪叫：“快追！”

    一旦萬和出了什麽事兒，別說討好萬老頭，他們兩人能不能活著都還不一定。

    ……

    拐過街角，消失在萬和等人的視線中，趙老三人就開始奔跑。

    畫魂一邊跑，一邊將趙老臉上的血擦的幹幹淨淨。

    先前有身份地位明顯不錯的萬和帶路，他們不怕出什麽問題。

    但現在，趙老滿臉是血的模樣被巡邏的衛兵看見了少不得詢問。

    還是謹慎點的好。

    等她擦完之後，趙老滿不在乎地就要將髒了的絲巾隨手丟棄。

    “等等。”

    畫魂從他手裏又奪回來，疊好放進懷裏。

    “有些秘術能根據血跡追蹤到我們。”

    趙老不以為然。

    “我又沒犯事兒，誰能想到路邊隨便一塊絲巾上麵就是我的血？”

    不過他也用不著硬是要奪過來。

    “女人的小心思真多……”

    “剛剛那兩個人……”

    轉眼他又把心思放到了突然跳出來的那兩個人身上。

    不是那兩個人，他就準備出手了。

    畢竟再走就走到郡守府了。

    他可不敢在萬人王眼皮子底下動手。

    “是宋慈！”

    一柄寒光閃閃的斧頭在他腦海裏越放越大，趙老忽然叫了一聲。

    “心慈手軟，生死兩難的宋慈？”

    畫魂變了臉色。

    因為功法的關係，她素來都是做些刺探暗殺的活兒。

    事成之後自有黃天道為她善後。

    因此基本沒有跟什麽別的高手交手。

    她也不熟悉。

    但這個宋慈例外。

    這人號稱是萬人王之後，慎行司第一狠人。

    他從不當場取人性命。

    黃天道碰上他的人，都能活著等到救援。

    隻不過……

    人身上已經沒有一處完好的地方了。

    即使能救治回來，一身武功也廢的七七八八，跟死了沒什麽兩樣。

    “他來這兒做什麽？”

    畫魂忍不住道。

    “這還用猜？”

    趙老冷笑道：“自然是來舔萬人王的屁股！”

    “萬人王失蹤之後，慎行司就沒了司主，他們兩個本來的副手為了爭權奪利把慎行司搞得一團糟。”

    “現在既然萬人王複出，他們兩個還不得趕緊過來刷一下存在？”

    既然已經辨認出了宋慈，那麽另一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周明駿。

    八麵來風周明駿。

    跟宋慈善於武力不同，周明駿琴棋書畫，天文地理星象占卜無一不通。

    尤其精絕的是一手易容術。

    憑借著一身技藝，帝都各大官員家裏就沒有他弄不來的秘聞。

    誰也不知道你的好朋友真名叫不叫周明駿。

    這是帝都流傳已久的一句笑話。

    “不過萬人王失蹤之後，因為沒人指使的動他，他也早就淡出了人們的視線。”

    “沒想到他還沒死，居然也跟著來了。”

    經了周明駿的手，怪不得自己連交手多次的宋慈都認不出。

    最後還得多虧他隨身攜帶的武器。

    “宋慈可能是故意的……”

    趙老得意一笑。

    顯然宋慈也沒有必勝他的把握，才選擇現身驚走他。

    “等等，如果說宋慈我是因為交手多了才能認出來，那麽周明駿我以前就見過一次……”

    趙老心裏升起一個古怪的念頭：“會不會，這其實就是他的本來麵目？”

    所以才跟他曾經見過的相像。

    “算了，也可能就是恰巧我看見他這兩次他都變成了同一個人……”

    多想無益，知道周明駿的真麵目又不會多塊肉。

    畢竟他現在也沒法返身回去殺了他。

    “殺了人了？”

    當趙老等人從一個角落掠過的時候，角落裏突然響起了一個陰沉沉的聲音。

    有埋伏！

    趙老立刻一刀斬了下去。

    沉重的九環金刀在他手裏輕飄飄的像沒有重量一樣。

    說話的人應聲被他斬成了兩截。

    “不好意思。”

    趙老忽然反應過來。

    “你該不會是故意的吧？”

    蕭焰分成兩片的身體慢慢合攏，神情惱怒。

    趙老等人形色惶惶，肯定是出事了。

    結果他一開口就挨了一刀！

    “我故意什麽？”

    趙老不耐煩地道：“你這不是也沒在約定好的地方等嗎？”

    “這麽說，還是我的錯了？”

    蕭焰麵無表情地看著一條黑色的靈魂扭曲掙紮，漸漸破碎。

    他的厲鬼，本來就被那個牛頭人身的怪物消滅了大半。

    趙老又給他斬滅一條，連句道歉都沒有。

    “蕭兄還請見諒。”

    畫魂看到蕭焰臉色不好，趕緊款款給他施禮。

    剝皮抽魂秘法，實際上是蕭焰修習的十方鬼王道的一個分支。

    她最知道蕭焰現在的心情。

    如果不是現在形勢不大妙，恐怕蕭焰已經拂袖而去。

    即使這樣，任由趙老再說下去，恐怕也要散夥了。

    “我施術為你們遮掩痕跡。”

    蕭焰麵色沉沉，幾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聽到他還願意出手，畫魂鬆了一口氣。

    “其實我們沒殺人。”

    朱元忍不住道。

    “沒殺人？”

    蕭焰一怔。

    那你們跑的跟喪家之犬一樣？

    “沒殺人還要我出手幹什麽？”

    他不悅地道：“胡鬧！”

    將這附近變得鬼氣森森，固然能消除痕跡，遮掩他們的去向。

    但如果有精通此道的人，也容易追蹤到他的痕跡。

    “但是我們遭遇了宋慈和周明駿。”

    畫魂苦笑道。

    嗚！

    淒厲的鬼嘯聲立刻響起。

    蕭焰當然知道這兩人的厲害，毫不猶豫地立刻出手。

    如果是全盛時期，他們三個神師可以追著對方兩人跑。

    但現在隻有一個趙老完好，結果就很難說。

    幾道模糊的影子慢慢從蕭焰身上凸了出來。

    無一不纏繞著陰冷的鬼氣，讓趙老等人肌膚生寒，漸漸覺得手指都要被凍僵。

    “我將這裏暫時化為一片鬼域。”

    蕭焰慢慢道：“它們會消去我們在這裏停留的痕跡。”

    “等到鬼氣慢慢侵染，我們也具備一些鬼物特征再出去。”

    “這樣，後麵也不會留下痕跡，慎行司的人找不到我們。”

    畫魂點了點頭：“甚好。”

    她自然不懼這種手段。

    趙老過後也不會有什麽事。

    隻是朱元事後難免大病一場。

    幾人都沉默下來，看著從蕭焰身上分離出去的厲鬼在地上慢慢行走。

    這些或凶戾或茫然的鬼魂，身周籠罩著濃重的黑暗，漸漸將這裏變得伸手不見五指。

    如果不是大戰過後的郡城人煙稀少，恐怕已經被人發現這裏的異常。

    “有人來了。”

    蕭焰忽然道。

    “是哪個？”

    他沉聲問畫魂。

    在這鬼域裏，他跟畫魂能看的清楚，實力保存最完好的趙老卻跟瞎子一樣。

    “都不是……”

    畫魂知道蕭焰的意思。

    他問是不是宋慈或者周明駿易了容追上來。

    “然而這分明是那個公子哥兒啊！”

    畫魂有些可惜。

    萬和身材不錯，是她喜歡的體格。

    如果日後再見，她也不介意布施一番。

    “是宋慈跟周明駿和他說明了實情，生氣被騙所以追上來了？”

    畫魂惋惜地搖搖頭：“人的生死真的就隻在一念間啊！”

    萬和縱然看起來有些奇異，她也不認為他是在場這些人的對手。

    何況他還毫無防備地踏入了蕭焰的鬼域！

    “這人有些武藝，蕭兄小心一些。”

    最終她隻淡淡說了一句。

    ……

    看到眼前的鬼域的時候，萬和差點笑出聲來。

    精，靈，鬼，怪，這些都是南荒巫師的長項。

    莫名其妙地得到過最強稱號的萬大巫師，看到這東西，感覺就像有人放了一本基礎功法在他麵前要考驗他的道行。

    “不枉我讓他們多跑一會兒，果然還有同夥。”

    對趙老有所懷疑的萬和，剛見麵的時候就取走了他身上的血。

    當時血跡模糊的趙老，都不用他做什麽惹人懷疑的動作。

    以萬和的速度，認真起來早就追上了他們幾個。

    為了讓他們能跑的夠遠，以至於萬大長老不得不走走停停。

    總算是到了收獲的時候了。

    萬和毫不猶豫地踏進了漆黑的鬼域。

    萬屠跟萬老頭一個出現的都沒有，說不得隻能自己動手。

    他不大覺得兩人是沒有察覺情況。

    當初萬屠隔著幾條街都能趕來為他擋下青雲子，不會發現不了近在咫尺的趙老。

    “當然，也可能是這家夥太弱了所以他們沒有發現……”

    但是萬和更傾向於另一種可能。

    “老萬是不是看上了哪個美人，白晝宣那個啥呢？”

    要不然怎麽忙的置他的安危與不顧呢？

    還有什麽能讓他抽不出身？

    “禽獸，禽獸啊！”

    萬和痛心疾首：“我倒是不在意，就是不知道他老婆介意不介意？”

    萬屠的老婆，萬大長老的便宜老娘。

    在萬和的記憶中，隻有他出生的前三個月在他身邊。

    從此之後就不見蹤影。

    萬精精都是萬屠某一天抱回來的。

    人還活著，但不知道在哪兒。

    “也許是在帝都？畢竟橫斷城的條件艱苦了一些……”

    萬和無聊地想。

    所以按捺不住的萬屠放縱一下合情合理。

    “好吧，老萬不是這種人。”

    最終萬和還是歎了口氣。

    他這是遷怒。

    因為自己懶得動手，萬屠有沒有出手，所以就把老萬編排了一頓。

    鬼域當中什麽都沒有。

    沒有光，也聽不到一絲聲音。

    就連本應存在的房子和牆壁，似乎也消失了。

    明明是青石板鋪成的路，踩上去卻像陷進了淤泥，費很大力氣才能拔出腳。

    “是牛頭馬麵兜頭闖過來拘魂呢？”

    “還是地上伸出鬼手來拉我進地獄？”

    “毫無新意……”

    萬和努力想讓自己害怕起來，但是做不到。

    “哦，是萬鬼噬身。”

    萬和抬起腳來，麵無表情地看了看腳腕上的一隻斷手。

    那是一隻幹枯陰森的鬼爪，剛才從地麵伸出來，試圖將他拉入地下。

    可惜力道太小，萬和甚至都沒發覺就掙脫了。

    “這種類型的鬼域，能蒙蔽人的五感，遲滯人的行動，勉強還算可以吧，”

    但是你這稀稀落落的鬼手算是怎麽回事兒？

    而且，遲滯的同時，好歹發動一點像樣的攻擊啊？

    坐鎮鬼域的鬼王呢？

    至不濟也得出來個鬼將吧？

    這麽看不起他萬大長老嗎？

    除了永遠也走不到頭，還有偶爾從地下伸出的鬼手，萬和感覺在這鬼域裏散步消食跟別的地方沒什麽不同。

    ……

    畫魂看著萬和在鬼域中打轉。

    明明距離他們幾人隻有幾十步遠，卻好像隔著天塹，怎麽也無法跨越。

    “蕭兄手段神乎其神。”

    她稱讚道。

    “隻是，還是早點把人解決了吧。”

    畫魂委婉地建議：“時間長了恐怕有變。”

    “不急，等鬼域將他侵染，他必死無疑！”

    蕭焰冷靜地道。

    他倒是想盡快解決。

    但鬼都沒了。

    難道要他這鬼王親自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