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見無塵 私動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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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經閣的經書大多數都是梵文版本,少數的字體是四方州獨有的,這些並不影響我抄寫經書,因為我都看不懂,照著抄寫描摹就對啦。

    夜半,油燈即將燃盡,首座腳邊已經堆滿了抄完的經文。再看看我這邊,潦潦草草幾張而已,非得讓我墜落在這個世界,沒有特殊技能,還被困住寺廟清湯寡水。沒有逆天改命的本事,想來也是在這裏活著充人數的吧。

    他方才說,配元們,那可不止我一個人。這和尚年紀輕輕身為首座可見修為甚高,是整座山河寺的楷模,可惜竟是花心大蘿卜?於是,好奇勁兒又開始了。

    趁著他停筆,端起白水小飲一口時,我努力擠出一個微笑,問“首座,你的配元總共有幾個呀?”

    “噗!”他用力捶打心口,幹咳了幾聲,轉而看向我,表情嚴肅,“別瞎說。”他拂起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水跡,把眼前還未抄完被水噴濕的經文輕手晾在一邊,擺出新紙又從頭抄起。

    我自打沒趣,撇嘴看向窗外。

    “曆任的首座隻有一個配元,若將來還俗也隻能有一個正妻,這不似尋常人家,比如你義父淵城城主方淩生,他妻妾成群,是西邑多少姑娘家夢中的歸宿。”他還是告訴我了。

    心中有些竊喜,但隨著腦海裏新問題的出現,笑容又僵硬了。

    “聽說方天瑤是傻女子,首座你不怕嗎?娶一個傻女子被天下人笑話。”我撓撓頭,想著,如果能見到真正的方天瑤,或者哪天方天瑤從犄角旮旯裏冒出來,那我這個冒牌的又該何去何從。

    如果他不是山河寺的首座,也許會成為一個好丈夫吧。

    “你放心吧。”他猜透我的不安,補充道“真正的方天瑤,死了。”

    我驚愕的看著他,握著毛筆的手微微顫抖。我不害怕,是我的身子害怕,我控製不住。

    “你是從玄劫崖上掉下來的,正好砸在那時候偷跑出來的方天瑤身上,有幾個黑衣人在追殺方天瑤,我采草藥路過那兒,順手趕跑黑衣人,未傷他們性命,也沒有問清他們的來曆。”

    他含笑說“你知道的,出家人本不該多管閑事。從玄劫崖上摔下來,不死也會半殘,我見你衣著奇怪,趕一靠近,你偏緊緊拽住我的衣角,執著的讓我不要丟下你。”

    “後來呢?方天瑤被我壓死了嗎?我我我殺人啦?”呼吸急促,我幹脆挪到他麵前,焦急的想知道後麵發生的事情。

    “你掉下來之前她已經死了,與你無關。西邑不歡迎奇怪的陌生人,你們長得極像,活下來的隻有你,所以我才把方天瑤的衣物換在你的身上,讓你活下去。”

    “臭和尚,你敢換我衣服!”

    一把抓過他的衣領,怒目瞪他,我們之間僅隔了五厘米左右,可以感受到對方的氣息。他的臉漸漸紅了,垂目不敢與我對視,僵持半晌,他才結結巴巴的說“山腰,有一家阿婆,我,我是把你扛過去,請她換,換的。”

    “嘿嘿嘿,搞錯了搞錯了,下次好好說話嘛。”我鬆開手,替他展平被我捏皺的衣領,再對視時,尷尬到家,我快速移開了目光。

    笑話!他是和尚,我堂堂雲山日報的首席大記者,見過無數高富帥,怎麽會到了和尚這兒心髒就亂跳了,肯定是地震穿越的後遺症。

    “她都死了,你把我換成她的身份,如今來這廟中,不是把我往火坑裏推嗎?”

    “有人在追殺方天瑤。”

    “我知道啊,這和我來寺廟有什麽關係?”

    “你長得像她,如果一個人在外麵會很危險,至少山河寺武僧眾多,你不會有事。”

    “屁話!我在這裏也很危險啊,誰知道還有什麽規矩,難道我這輩子不能出去了嗎?”

    “也不是。”他繼續抄寫經文,解釋道“入了山河寺的門,你這輩子都會受到佛恩庇護,此後再出去,就算你遇到危險,山河寺也會傾盡全力去保護你。”

    “屁啊,配元那麽多,又不是隻保護我一個人,以後也會有配元,我還沒有男朋友,也不過是在四方州孤獨終老罷了。”我小聲嘰咕,莫名的醋意從心底油然而生。

    “總會出去的。”他的話語盡顯雲淡風輕,人一輩子哪有說得容易。

    “需要多久?”

    “十年。”

    “那我豈不是成老太婆啦!”

    惱怒已久,心裏盤算的逃跑計劃看來還是得好好琢磨,總不能就這樣吧。

    不過細細想來,首座和尚救了我,又給了我一個能讓我在四方州活下去的身份,他說過以後我可以出去的,就算以後離開山河寺被人追殺,那也算是山河寺的人,聽他口氣,好像受山河寺庇護就真的會平安順昌。

    這倒也不錯,他幫我把下半輩子的保鏢團都想得周全了。

    山河寺的武僧下手真重,我上次被打的後背隻要天陰都會隱隱作痛,那準確率都快趕上天氣預報了。

    窗外傳來肅穆悠長的鍾聲,靈魂受到洗禮,這一刻困意全無,仿佛有了新生。

    “這夜半鍾聲就是‘半夜鍾’吧?”以前雲山省山河寺的慧元大師說過,夜半鳴鍾,渡萬劫生死重罪,佛祖那麽忙,怎麽渡得完六道百苦呢。

    “今夜到這兒吧,我送你回菩修院的禪房休息,明天你不用來藏經樓了。”他拿起一雙竹筷掐滅所剩不多的油燈,起身對我說“快走吧,明天一早還得研習佛法,再不回去天就亮了。”

    菩修院是他居住的主院,一般來說,連山河寺的沙彌、比丘、清眾都不能進入內院。現在他允許我去內院休息,除了庇護,他沒有想過會違背清規戒律嗎?

    山河寺所有的女子都居住在靜心院,這院子和我的名字好像,一個清心,一個靜心。此刻我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走向的是菩修院。

    如果能上網,我一定要問一問網友們,遇到這種霸道總裁般的和尚該怎麽辦,世俗在這裏看似重要,但他們的風俗又處處在挑戰世俗的界限。

    和尚娶妻本來就很荒唐,我沒了主見,隻得先隨他回菩修院。今晚剛潑墨闖禍,現在回到靜心院就是死路一條,反正首座的禪院待遇不會差,有他的保護,我不吃虧。

    走出藏經樓,拐角處看到前方有一座燈火通明的燈塔,我抬手一指,問“那裏是什麽地方?”

    “長明塔,九九八十一盞長明燈日夜通明,那裏有舍利子。”他單手立掌,大步走得很快,見我跟得氣喘籲籲,他下意識地放慢了腳步。

    一路上,值守、巡邏的武僧見到他都會止步行禮,他也禮貌回禮。我學著他們的模樣雙手合十,路上見到有僧人行禮,我也一並回禮,這樣也算是禮貌吧。

    菩修院在山河寺最偏僻的地方,也是最安靜的地方。

    入院,左右齊排站立著十八銅人,他們手持木棍,標準的紮馬步姿勢,就算滿頭大汗,流出來的汗看上去也是金閃閃的。

    “首座!”他們立正,雙手合十對他行禮,他一一還禮,道“辛苦了。”

    我們穿過一片小樹林,走到後院一間禪房前,他推開門先走進去,點燃油燈,接著從櫃子裏翻出厚實的被子開始鋪床,操心道“山裏天氣涼,這裏有新棉被,你記得蓋。”

    “你對我那麽好,是不是有什麽企圖啊?”我拉緊衣領,慢步挪到桌前坐下,問他“成親那天,我逃跑了,你不生氣嗎?”

    他的動作慢了下來,淡淡道“祈福授業進行到一半,委托空音師弟送你回禪院的同時,我接到了四方州掌皇的命令,不得不在沒有完成佛親的情況下離開,趕往北衙麵見掌皇。”

    鋪床的動作利落,他一屁股坐在床上,麵向我,“說起來,是我對不起你,山河寺也有愧於你,這本就是不該出現的。老掌皇體弱多病,隻靠我一藥續命,我本想替老掌皇看完病再回來與你完成最後的授業,可惜剛到北衙,消息傳出,老掌皇已歸極樂天。”

    “那你不是應該去超度他嗎?”

    “可我接到你打暈空音逃跑的消息,又怕那群不明身份的黑衣人對你下手,這才匆匆趕回來。”奔波那麽多天,他的眼睛裏都熬出血絲了。

    “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呢。”我靦腆一笑,說了一句我最該對他說的話,“謝謝你。”

    “本座,無塵。”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沒過多久,他眨巴兩下眼皮,似困倦到了極點,竟倒頭睡著了。

    今夜,我睡地鋪?

    那還送我回來幹什麽!

    臭和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