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漫漫追太子路二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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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遙縣發了大旱,糧食顆粒無收,民不聊生,百裏昊兩個月前自請治旱遲遲未歸。誰都清楚,若他功成歸來,會為他奪儲之路又添一筆。可百裏朔不會讓他好過,一路設下障礙重重不說,趁他不在宮中,開始剪除他留在朝中的黨羽。

    如今朝中形勢不明,這些消息也傳到了唐玉斐的耳中,她心底升起極其不好的預感。

    如果她沒有記錯,百裏朔兩年後才會做這些事。是覺得百裏青對他再無威脅,所以早早的亮出了爪牙?朝中動蕩,可百裏青依舊是那副淡漠的模樣,仿佛沒有什麽能讓他放在眼裏。

    見他這麽雲淡風輕,唐玉斐的焦慮持續了幾日也就釋然了。他本就不在意皇位,隻要他們能好好的過日子,這些與她又有何幹?

    時間一滾而過,轉眼到了正月十五上元節,唐玉斐念叨許久,卻在當天睡得昏死過去。

    夢裏她置身冰天雪地,寒風凜冽刺骨,她寸步難行,牙齒不停打顫。她睡得冷極,還以為是屋裏的炭火滅了,於是艱難地睜開眼睛,不想看到百裏青逆著光坐在榻沿,緊握著她的一隻手。

    彼時天色已近黃昏,唐玉斐看不清百裏青藏在暗處的麵容,隻覺得他握著自己的手是這麽緊,攥的她生疼。

    她有些茫然地看了一圈,發現六座銅爐都燃的旺盛,堆在她床邊,熱的屋內的空氣都隱隱扭曲,可她卻還是覺得冷,又往百裏青的身上貼了貼。

    “醒了?”百裏青被她的動作驚動,低頭問她,聲音很輕。她看不到,百裏青的眉宇間如今藏著擔憂和悔意。

    她身體的變化,他最是清楚。每晚他都緊緊抱著她拚命地想給予她溫暖,可她還是睡不安穩,額發冷汗,手足冰涼。他知道她因那碗藥曾命懸一線,如今落下病根,日夜折磨她。這段時間他每日哄著她喝些驅寒補身的藥,她總是嫌苦,皺眉的模樣也讓他疼的揪心。

    他原本並不恨桐陽要置他於死地,她出現後他卻迷霧頓開,幡然醒悟,對自己此前所做一切都茫然不解,並感到後怕和憤恨。若非因為他,她也不會受到這麽多傷害,她右肩處猙獰的傷口總在無聲的提醒他曾多少次險些奪了她的命。

    夜梟說她,一次都未喊過疼。

    唐玉斐不知他心中所想,將頭枕在他的腿上,困頓地打了個哈欠方才說道“殿下,臣妾又睡過頭了。”她越發嗜睡,有時久的慧月都著急,硬扯著她起來逼她吃飯。唐玉斐沒辦法,一邊勉強進食一邊讓慧月將炭火燃的更旺些,她實在冷的厲害,就連棉被都多了一層。

    她知道這不是正常的現象,大概是體內的餘毒在發揮作用。大夫說她忌受寒,這麽冷的天確實很難熬。

    “可有哪裏不舒服?”百裏青細細擦去她額頭冰涼的汗,黑眸中看不出情緒。

    “隻覺得冷和困,大夫說是因為臣妾體內的餘毒還未肅清,回暖了就會好的。”她微微一笑,寬慰百裏青。

    可百裏青的目光卻黯淡了幾分“是我對不住你。”

    “殿下不要自責,大夫說過隻要好好調養就能好,不是什麽大問題。”唐玉斐見他難過,立即捏了捏他的手安慰他,許是屋內熱氣足,將他的手也烘的暖融融的,唐玉斐捏著就不願鬆開,轉了個話題說道“今日上元佳節,臣妾想出去看花燈。”

    見百裏青皺了眉毛似在猶豫,唐玉斐立即哀求道“臣妾許久未曾出過門了,上元節這麽熱鬧,殿下陪我去看好不好?”

    自從嫁進太子府,她更多時間就是縮在房裏,實在憋悶的厲害。百裏青許是想到這一點,壓了心底的擔憂,終是點頭答應她。

    唐玉斐很開心,也強撐著打起精神,抱著百裏青的腰又是好一陣膩歪,又由著他親手替自己穿上衣服,將她裹成一個圓滾滾的粽子。因想留著肚子去街上吃好吃的,唐玉斐喝了碗粥墊了肚子就迫不及待要出門。

    隨行的還有慧月、青稞和夜梟,分兩架轎子出行。唐玉斐所在的轎子大又軟,慧月特地備了許多零嘴小吃讓她解饞,於是她懶懶地窩在百裏青懷裏,揣著暖手爐讓他喂自己糕點吃,青稞總說她讓慣得沒手沒腳。

    天色很快暗了,唐玉斐偶一掀簾子就能看到滿街五光十色的花燈,將整個街道都照耀的如同白晝,路上的孩子每個人手裏都提了一盞在嬉笑玩鬧,一路歡聲笑語人聲鼎沸。唐玉斐心癢癢,於是拐進小巷後要求下轎,打算一路走去放河燈的定安橋。

    百裏青換了一身雪白冬裝,長身如玉,可脖子上圍了一塊灰黑色的大棉布,看起來有些不倫不類。唐玉斐先是嘲笑了一陣,後來突然想起,這不是自己織的圍巾麽?

    她指著圍巾瞪大眼睛看他,百裏青卻隻淡定地掃了她一眼,隨即更加淡定的將圍巾解下來圍在她的脖子上,更像個粽子了。

    “殿……夫君。”接收到慧月的眼神,唐玉斐立即改口,黏在百裏青身側眨著亮晶晶的眼睛問道“妾身還以為這條圍巾早就被丟了。”

    “原本該丟了,公子說要親手交還給你才留著。”青稞輕哼了一聲,卻收到了慧月和夜梟的一齊白眼,縮脖子不吭聲了。

    誰知百裏青麵不改色,淡淡說道,“隻是借你戴一晚。”

    言下之意,是不打算還給她,要自己留下麽?唐玉斐想明這點,看著百裏青吃吃的笑,某個人表麵上對自己冷冷淡淡,原來早就被她打動了。

    百裏青被她笑的有些不自在,將圍巾又往上拉了拉蓋住她的眼睛方才牽起她的手邁步。

    唐玉斐看不見路,急忙忙將圍巾扯了下來,嘴角的笑容咧的更大。

    路上行人很多,或許是驚異於百裏青的相貌,總是將目光有意無意地掃向他們,讓唐玉斐有些不自在。於是百裏青在攤子上買了兩個麵具,給自己戴上一個,另一個則扣在唐玉斐的臉上。

    那狐仙模樣的麵具遮住百裏青半張臉,唯露出輪廓精美的下巴和纖薄的唇瓣,卻更添神秘的氣質,襯著他一襲滾了狐裘的白毛,倒真像狐仙下了凡,已經有很多姑娘看直了眼,暗搓搓的計劃著要將手裏的花燈塞給他。若不是見他牽著唐玉斐的手,還有夜梟等人擋著,恐怕早就上了。

    唐玉斐低頭看了看自己裹得圓滾滾的身子,有些氣不過,指著不遠處喊了一聲“夫君,我也要花燈!”

    似是被她嚇到,百裏青腳步頓了頓,藏在麵具下的鳳眸睇了她一眼,卻還是牽著她走到了賣花燈的小販前,聲線清冷“要一個花燈。”

    小販對這怪異的組合也有些好奇,多瞧了兩眼和善笑道“這位公子,花燈五文錢一個,不過你若能猜出燈上的謎底,就不收錢。”

    百裏青微一點頭,剛要叫青稞取錢卻被唐玉斐攔住,她躍躍欲試道“那當然是贏來的更有意思些!花這冤枉錢作甚。”

    她眯了眼睛看燈上的謎語,什麽“一個冬瓜兩頭通,裏麵開花外麵紅”、“大肚子,鼓青筋,什麽病,火燒心”,個個都讀了一遍,卻愣是一個都猜不出來。青稞已經很不給麵子的笑出了聲,到最後小販的臉上都在憋笑了,周圍圍了一圈人,皆是目露好奇的看戲。

    唐玉斐氣了個倒仰,她想起自己對猜謎一事實在不在行,早知道就直接買了!

    正氣惱的想著要不要讓慧月把整個攤都買下來出氣,旁邊沉默了半天的百裏青終於看不下去了,微歎了口氣低頭問她“要哪一個?”

    “夫君能猜出來?”唐玉斐委委屈屈看他,指了個芙蓉花樣的燈“我要這個。”

    那燈上的謎很簡單,隻一句“城牆四圍立諸侯”,唐玉斐看不懂,有些惡劣的想著不如讓百裏青也跟自己一起出醜好了,這樣青稞他們一定就不敢笑話了。

    可百裏青隻掃了一眼,唇角竟隱隱勾起一抹笑意,讓圍觀的人都呆了呆。他看了唐玉斐一眼,語帶笑意地說道“正巧,謎底是個玉字。”

    唐玉斐卻覺得百裏青那一眼仿佛帶了魔力,看得她臉上一陣發燒,都忘了冷,心砰砰亂跳。若是猜對了,那真的很巧,恰好有她名字裏的玉。

    小販已經將花燈取下來遞給百裏青,笑著說道“這位公子猜對了,確實是‘玉’。”

    伴著周圍人的鼓掌聲,百裏青將花燈遞給唐玉斐,唐玉斐則愣愣地接過。他複又牽起她另一隻手,帶著她慢騰騰地往安定橋走去。

    唐玉斐覺得牽著自己那隻大手格外令她安心,微埋著頭,唇角露出了淺淺的笑意。

    這樣的日子,也很好,他是她的夫君,她是他的妻。若是能就這麽一路走下去,她寧不要那些顯赫的身份地位,也不要萬貫家財,隻要能守著他、安穩地度過一天又一天就好。

    她突然抬起頭,輕聲對百裏青說道“殿下,你別做太子,我也別做相國之女。京城若是亂了,我們逃的遠遠的好不好?”她不想讓百裏青再卷進那些爭鬥中去,不想讓任何人傷害了他,若他願意答應自己,她就攜他離開這京城。自後天高遠闊,任他們比翼翱翔。

    百裏青緊了緊牽著她的手,許久才輕緩地說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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