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法，攤丁入畝。

    已經觸犯了士族們的利益。

    若隻是一個龍陽，那幾乎沒有人會說什麽。

    可現在，要向著整個江南，甚至是全天下推行。

    這就讓他們不能再忍下去了。

    雖說。

    即便朝廷推行了變法，於士族們而言，還有許多可操作的空間。

    但他們所思考的是，今日朝廷推行攤丁入畝，那明日會做什麽呢，在這種情況下，必須要想辦法阻止。

    所以江南士族們來了，聽從了兩江巡查使王守元的建議，將這件事情給鬧大。

    早在來京師的路上，就開始聯係各方官員，上奏折。

    這樣做的原因，就是想讓那位陛下知道，士族的勢力到底有多大。

    看似權力在皇帝的手中，但要真對起來，雙方之間到底誰是勝利者，那還說不定呢。

    而效果呢，似乎也很不錯。士族們上京後，就聽聞那位皇帝陛下罷朝，同時宣布閉關，整日呆在丹房當中，看起來已經不想管事了。

    在他們的眼裏，這是妥協和害怕的預兆，因此心中無比激動。

    想著繼續施展渾身解數，讓那些親近士族的官員們，全都聯合起來。

    如此一來，那位皇帝陛下，肯定會知道。

    變法，會對朝局產生極大的威脅。

    然後真正開始妥協。

    當然。

    士族心裏也知道，反對變法，不能把矛頭，直接對準當今陛下。

    萬一逼急了那位，對於他們來說，絕對算不上什麽好事。

    所以他們很聰明的選擇了宋公文。

    這位提出攤丁入畝，同時也是此次變法的主導人。

    隻要將一切，都歸咎於這位國丈，即便事情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也有緩解的餘地。

    同時，那位皇帝陛下選擇妥協，總不可能直接承認是自己的錯誤吧？

    讓宋公文成為風暴中心，才是最好的選擇。

    到時候。

    也能給那位陛下留有麵子。

    畢竟士族之人，也是讀過諸多史書的。

    知道在最關鍵的時候，重要給皇帝台階下，也就是推一個背鍋的人出來。

    顯然宋公文，才是最合適的。

    因此。

    在接下來的時間。

    士族們將矛頭直指宋公文。

    不是派人上奏折，就是聯合一些官員們，開始進行各方麵的施壓。

    甚至於他們都在京師百姓中，散播不利於宋公文的言論。

    而事實，也正如士族所預料的那樣。

    這位內閣次輔，當朝國丈。

    直接成為了漩渦的中心。

    幾乎每一道送往內閣的奏折，都是針對宋公文的。

    一些百姓，也被買通了，開始議論，還有些頭鐵的，直接去堵宋府大門。

    總而言之，宋公文直接成為了整個事件的中心，似乎每一個人，都在針對他。

    期間，也有人站出來為變法之事說話，但很快就被淹沒了。

    加上魏雲弈完全沒有表態。

    不由讓一些想出頭的人，完全打消了念頭。

    京師，在江南士族到來之後，開始亂了。

    而這一切，也在魏雲弈的預料當中。

    他也收到了很多消息，知道士族們的反抗愈發激烈起來了，心中不由非常高興。

    但因為局勢還在控製的範圍內，所以也就沒有從丹房走出，整日都待在那裏。

    期間，皇後宋幼薇因為擔心父親，無法承受壓力。

    想要求見魏雲弈，但最終還是沒有得償所願。

    隻能黯然的回到寢殿之中。

    而這件事情。

    也讓士族們更加確認，當今陛下，肯定是因為發現事情無法收拾，從而不再維護宋公文了。

    尤其是一些人聽到風聲，說當朝太傅，內閣首輔，似乎也對宋公文心生不滿。

    因此也上了幾道折子，勸諫陛下暫緩變法之事。

    所以眾人確定，阻止變法，怕是很快就能達到目的了。

    京師城西。

    還是在那座長滿綠竹的小院中。

    宋公文端坐在大堂中，手中還端著一杯熱茶，時不時吹上兩口。

    這幾日，無論是在百姓中，還是在朝廷中，他的名聲已經降到了穀底，像是被所有人針對。

    可此時的他，神情看起來卻非常愜意，沒有絲毫緊張。

    還有心思坐在這裏飲茶。

    若是被外人看到，肯定會心生怪異。

    不過，這個地方卻沒幾個人知道。

    而在宋公文對麵。

    正是太傅張正明，此刻的他，也端著熱茶，同時眼中也帶著些許笑意，道：“外麵都鬧翻天了，你倒好，待在這裏一點都不著急。”

    “士族的人已經著手反擊了，怎麽樣，你有沒有應對的辦法？”

    說到這裏，他的神情變得鄭重了起來。

    張正明心裏清楚，士族的勢力很大，非常難對付。

    當初自己，也在這些人手中，吃了一些虧，好在有先帝的百般維護。

    隻是，這幾天發生的事情，讓他心中再一次警惕了起來，因為張正明發現，士族的力量，似乎比想象中的要更大。

    他們剛一到京師，就有許多官員相應支持，連一些地方官員也都表態了。

    這股力量，讓張正明都有些震驚。

    同時他心中也更加確認。

    此次反對變法，士族肯定是來真的。

    否則，不可能發動如此多的手段，去對付宋公文。

    當然，張正明還能看得清楚更深層次的含義。

    那就是士族們。

    也許想要趁著這個機會，展示出自己真正的實力，向朝廷和陛下示威。

    因為隻要此次變法阻止成功，那之後，皇權的影響力就會大大削弱。

    就連朝廷在百姓，乃至於地方上，威信也會大不如前。

    所以他非常清楚。

    這件事情，隻能有兩種結果。

    要麽，士族們阻止變法成功，然後心滿意足的離開京師。

    要麽，就是利用這一次的手段，徹底切斷士族在朝廷中的影響力。

    從此所有的權力，全都歸於朝廷和陛下手中。

    而對於張正明來說。

    第二個結果才是最好的，但他很清楚，想要做到這一點很難。

    所以才想問自己的學生，有沒有應對的辦法，不然的話，他這把老骨頭，可能要出麵了，將此事的影響降到最低。

    隻是張正明明白，即便親自出手，能做到的事情也有限。

    誰知道，士族此次是動了真火。

    這不由讓他有些無奈。

    因為其心裏清楚。

    真正在這幕後策劃一切的，是另外一個學生，王守元。

    對方想要對付士族，可現在看來，若沒有好的辦法，怕是要弄巧成拙了。

    “老師請放心。”這時候，宋公文輕聲一笑，然後道：“這些都在學生的預料之中，您看看，這是什麽？”

    說完，他從衣袖中拿出了一份冊子，然後交到對方手中繼續道。

    “這份名單，是前幾日東廠送過來的，是守元兄記載那些江南士族暗中勾結白衣門的目錄，其中各種罪證都已經查清楚了。”

    “隻要到時候學生拿出來，必然能夠將那些挑起風雨的士族，全部一網打盡！”

    聞言，張正明眼前一亮，當即將名單給全部結果。

    他粗略瀏覽一下。

    就發現，名單上麵的人，全部都是此次上京的江南士族。

    顯而易見，王守元慫恿士族們上京，是在就做好了一切計劃和準備的。

    他在暗地裏配合東廠，收集那些士族勾結白衣門的罪證！

    讓那些人上京，目的也是為了一網打盡。

    畢竟。

    京師不是士族們的地盤。

    隻要有了這些證據，想要處理起來，將會非常簡單。

    否則，若放在江南地區，那事情毫無疑問將會變得非常複雜。

    隻有京師，才是法辦士族的最好方式！

    當即，張正明道：“所以，這就是你之前所說，守元交給你的那份可以逆轉局勢的名單？”

    此時此刻，太傅大人可以說是非常高興。因為他很清楚，勾結白衣門的罪，與一般的罪名完全不同。

    隻要確定好了證據，那朝廷必然重視，想要收拾那些人也會變得非常簡單。

    尤其江南士族們，都已經到了京師。

    一切的主動權，都掌握在他們的手中。

    “沒錯。”

    宋公文也笑了，繼續道：“有了這些東西，無論那些士族們怎麽鬧，但最終結果還是一樣，因為他們的命，已經捏在我們手裏了。”

    這份名單，可以說是來的非常及時。

    尤其對於宋公文來說。

    完全可以稱之為對付士族的殺手鐧。

    比當初李芳所供出的名單，效果要更好。

    勾結白衣門啊，直接定為逆賊都不會有任何問題。

    “那你接下來打算怎麽做？”

    張正明思索了一下，繼續道：“現在士族已經鬧了起來，京師上下都在針對你，想來那些彈劾的奏折，已經出現在陛下手中了。”

    “若隻是一般情況，那還好，可現在彈劾的奏折，已經涵蓋了京師和地方。”

    “這股勢力很強，即便陛下有意包容你，也要考慮影響啊。”

    之前龍陽府變法的時候。

    也隻是龍陽士族，和一些地方官上折子。

    而這些人，在張正明眼中，自己都能直接壓下去，更別提陛下了。

    可現在，牽扯進來的人非常多，多到了無法忽視的地步。

    即便自己出手，也不可能完全壓製下去。

    因此。

    在張正明看來。

    趁著事情還沒有完全鬧大，現在就可以用這份名單，將那些士族給收拾了。這樣，既能將此次影響降到最低，也不耽誤在江南一帶推行變法。

    當然，這隻是他的想法而已，具體要怎麽做，還是要看對方。

    “老師，學生是這樣想的。”

    這時候，宋公文也開口了，道：“有這份名單在，想對方江南士族，隨時都可以，但學生認為，現在出手，還是太早了。”

    “您想一下，士族們聯合起來，發動了那麽多官員，阻止變法，其聲勢已經非常大了。”

    “一般的帝王，看到這種情況，怕是會立刻選擇止損，防止事情繼續鬧大。”

    “可陛下卻在此刻，突然選擇閉關，完全不理會外界發生的事情。”

    “您覺得，這是為何呢？”

    此話一出。

    讓張正明突然眉頭一皺。

    他之前也在奇怪，陛下麵對士族的如此逼迫，必然會給出反應才對啊。

    就像之前龍陽試點變法的時候，陛下給予了大力的支持。

    而現在，關乎到整個江南一帶變法。

    隻要能成功。

    必然給朝廷帶來極大的稅收。

    可陛下呢，卻什麽都不做，讓人費解。

    不過張正明此刻並沒有開口，而是靜靜聆聽，等待下文。

    “學生認為，陛下之所以選擇閉關，不理會外界的事情，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借江南士族為了阻止變法，會將多少人，多少官員給牽扯出來。”

    “而隻要選擇支持江南士族的，必然心向士族派係，這樣的人，在朝中為官，陛下能放心嗎？”

    “換句簡單的話來說，陛下是想要整肅朝綱，將那些心向士族的官員，全部給情理出去。”

    “雖然這樣做，或許會遭遇諸多反抗，可對於國家和朝廷來說。”

    “一但能成功的話，未來必然官場清明。”

    說到這裏，宋公文繼續道：“因此學生才會忍住，不對士族出手，就是想要知道，如今的朝廷中，到底有多少人心向士族！”

    當旁邊的張正明聽到這一席話後，整個人都瞪大了眼睛。

    是啊，自己為什麽沒想到呢？

    士族要阻止變法。

    勢必借用朝廷官員的力量。

    但陛下乃是帝王，人數少了不行，必須要集結一股強大的力量。

    可如果陛下在這種是，選擇默不作聲，不就能看出朝廷中，究竟有多少人心向士族？

    而隻要等到時機成熟，就可以將所有人一網打盡了！

    可以說，陛下此舉。

    謀算的不僅是士族，還有眾多的官員，真正意義上的運籌帷幄啊！

    正如宋公文說的那樣，陛下可以借此，整肅吏治，集中手中的權力！

    “原來如此啊。”此刻，張正明在察覺到這些後，也徹底興奮了，整個人都在發抖，眼中更是不時閃爍出各種神采。

    因為他能清楚的感覺到，若陛下成功了，那將會真正意義上的掌控大權。

    能夠把所有的力量，全部都集中起來。

    今後不管是做什麽事情。

    都將會順利無比，也不再會有人反對！

    而陛下，也將會成為，自太祖高皇帝以來，大魏最具權勢的帝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