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麽能不生氣？”沈老太太怒喝一聲。

    陳媽說的話無異於火上澆油，沈老太太將這一群站著的傭人們挨個兒數落過去，“你們沒一個給我省心的！”

    地上，跪著的沈青禾在心底微微歎息了一聲。

    傭人是這個家裏最不起眼，但是又是最不可或缺的，現在沈老太太這樣把脾氣發在他們身上，不得人心啊。

    “是我的錯。”

    沈青禾悠悠出聲，她第一次抬起眸，直視著人群裏的沈雄，“是我惹父親生氣了，我該跪的。”

    沈雄後背一涼。

    他剛才看到沈青禾的眼神時就暗道不好，現在果然，這鍋扣他頭上來了！

    心裏又急又氣，麵色也跟真難看起來。

    “好孩子，奶奶知道你孝順。”沈老太太心裏可算是鬆了口氣，覥著臉又哄了這麽一句，看向沈雄時便立刻變了臉色。

    現在沈青禾這話裏的意思是都聽明白了，先從沈雄開刀。

    不怕她提要求，就怕她什麽都不說。

    沈老太太當即道：“沈雄，勸勸你閨女。”

    “……是。”沈雄不情不願。

    但是一想到家裏的那些生意，還有各種利弊，他又不得不低頭。

    他走上前去，“青禾，爸爸知道你是生氣，委屈，要不別鬧脾氣了，先起來，看你一天都餓著，先下樓吃點東西吧？”

    原來他們知道她餓著啊。

    沈青禾冷冷一笑，她沒法自欺欺人說是這個家裏的人粗枝大葉，而是他們在乎的從來不是她而已。

    “不必了。我知道您還在生我的氣呢。”沈青禾勾唇，嘲弄地彎了彎，“我會聽話，繼續跪著的。”

    沈雄耐著性子，“這件事是爸爸的不對，我早就沒生氣了，是我誤會了你。”

    對於沈雄來說，這已經算是低頭道歉了。

    但是——

    不夠，遠遠不夠。

    沈青禾心裏明白，他隻是迫於形勢，他永遠不會真心地覺得自己錯了。

    “您怎麽可能有錯呢。”沈青禾輕輕勾唇，直視著沈雄的眼睛，“你很公平公正，你做事一絲不苟。”

    反話裏的嘲諷，讓沈雄的耐心到了極點。

    他一忍再忍：“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

    “哦？”沈青禾漫不經心地挑眉，“錯在哪裏？”

    這是在逼他！

    他根本就沒錯，現在還要向自己的女兒道歉，這說出去他就是一個笑話！

    沈雄可不會再順著她的心意，他可以忍受退一步，但不可以忍受沈青禾挑戰他作為長輩的權威！

    “沈青禾！你怎麽說話的？”沈雄怒喝一聲。

    他氣得不打一處來，“我是你爸爸！你吃的用的都是我的，現在還拐彎抹角嘲諷我？你最好給我見好就收！”

    原本以為這樣的威脅能讓沈青禾害怕，然而，事與願違。

    沈青禾的臉上反倒出現了一種“果然”的表情，她嘴角噙著淡淡的嘲弄，就這麽平靜地看著沈雄發瘋。

    半晌，她開口了，“父親，這就是你的道歉嗎？”

    見沈雄氣得說不出話，沈青禾繼續開口：

    “你偏愛沈曉是公正，不分青紅皂白就把錯誤推給我是公平，你以長輩自居，卻從來對我都不上心，你在乎過我嗎？”

    你在乎過我嗎？

    那雙眼睛清澈，明亮，幹淨得像是剛下過雨的天空，純淨如洗過一般。

    沈雄才察覺，沈青禾這雙眼睛，像極了她母親。

    一樣的漂亮，奪目，帶著令人心驚的美。

    哪怕他心再怎麽長偏，但是不可否認，在沈青禾成長的過程中，他的確又太多疏忽。

    他很少主動關心過她……

    沈雄被噎住，說不出話。

    方才被怒氣衝昏了頭腦，現在卻是騎虎難下。

    “爸。”沈曉在旁邊小小聲地喊了一聲，牽著他的衣角，一副被沈青禾氣得不輕，心疼他的模樣。

    沈雄的心倏然軟下來。

    是啊！他有什麽對不起沈青禾的！

    要不是她自己性子惡劣，行為乖張，還不聽他的話，他會不對她多一點關心嗎？

    剛才的愧疚已經全然被衝散，剩下的隻是對於沈青禾不尊重他的憤怒。

    沈雄咬著牙，一張臉漲紅，正要假意訓斥幾句給自己找個台階下，剛要開口，就被沈老太太給打斷了。

    “青禾，再怎麽這也是你爸爸，你跟你親生父親置氣什麽呢？”沈老太太打圓場，“一家人，還是要和和氣氣的。”

    沈青禾淡淡勾唇，她表情冷淡極了，好似這一切都傷害不到她。

    她低垂眉眼，像剛才一樣，隻盯著地麵，一聲不吭。

    沈老太太一看就腦瓜子嗡嗡的，氣得頭疼。

    這沈青禾，是不指望她能脾氣軟一些了！

    “你爸爸的脾氣你也知道的，容易聽信他人，今天這件事情固然是他不對，但是你脾氣好些，原諒他，都是一家人有什麽隔夜仇呢？你說是吧？”

    沈老太太好臉哄著。

    奈何沈青禾又恢複了之前的不為所動，雙眼隻盯著地麵，像是全然聽不見其他人說的話似的。

    沈雄來了火氣，“沈青禾，你一天到晚擺這個臉色給誰看？我欠你的？”

    “欠不欠你自己心裏門兒清。”沈青禾又轉過頭來，眼神如凜，冷嗖嗖飛過來，“我開口找你要過什麽嗎？”

    沈雄一頓。

    是了，他已經忘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那個小小的，軟軟的，愛和他撒嬌，今天要小熊娃娃明天要漂亮裙子的沈青禾，已經變得越來越內斂，越來越淡漠。

    好似這個家，早就和她沒有半分關係。

    “沈青禾，你……”

    沈雄還要說話，被沈老太太瞪了一眼，熄聲了，沈老太太臉上又揚起一個和顏悅色的笑，“青禾，奶奶知道你心裏不舒坦，但是火氣別發在家人身上，是不是？”

    沈青禾不應。

    “你奶奶跟你說話，你一句都不回，你能不能懂點事！”沈雄又氣不過開口。

    而這次沒能再從沈青禾嘴裏聽到一句回音。

    沈老太太話也說盡了，好話一籮筐，跟哄祖宗似的，沈青禾就是油鹽不進，她說任她說，口都不帶張一下的。

    說到最後，沈老太太也累了。

    今天沈青禾是鐵了心要沈雄給個說法，她能怎麽辦？

    她隻能冷著一張臉，轉向沈雄：“給青禾道歉！”(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