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廚房裏重新響起的炒菜聲，陸允兒手捂著額頭。

    “怎麽會這樣……明明算起來還是我虧了……不對，是我的錯好吧，他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然後，她的手慢慢往下移，指尖滑過鼻梁，停在了唇上。

    回想起剛剛的畫麵，頓時，她的心間流過一股莫名的電流。

    “……”

    陸允兒沉默了，低垂的眼簾，掩住了眸中雜亂的思緒。

    廚房裏。

    陸塵重新戴上了耳機，糖醋排骨，也已經做好了。

    隻不過，因為剛剛停了一下火，味道可能會有點……

    嗬，反正這是弄給陸允兒吃的，味道變成怎樣，也是因為她，和他沒什麽關係。

    ………

    不一會兒，陸塵放下鍋鏟，關掉了火。

    他看著鍋裏成色正好的油麥菜，雙手撐在灶台上，輕輕地歎了口氣。

    完了，現在該怎麽出去呢，要不就不出去了吧。

    唉，剛剛怎麽就那麽沙幣呢，什麽都不想就動手了。

    現在一想，他就覺得沒辦法麵對陸允兒了。

    雖然那隻是心急之下的應急措施，可事實如此，說再多也是狡辯。

    而且他剛剛的生氣還表現出來了，這讓他感到更加羞愧了。

    明明別人才是應該生氣的那個。

    雖然他確實很生氣，生氣陸允兒拿這種事來騙他。

    陸塵在廚房裏，眉頭緊皺。

    可總不能永遠也不出去，現在菜都涼了一點了。

    於是乎，陸塵把油麥菜裝盤，連同糖醋排骨一起端了出去。

    “吃飯了。”

    陸塵語氣平靜地說道。

    陸允兒躺在沙發上，自己弄得有些淩亂的頭發，遮住了大半臉龐。

    她有氣無力地坐起來，發了一會兒呆，這才走向餐桌。

    陸塵已經把飯也拿出來了，正坐在座位上，已經動起筷子。

    陸允兒本來就餓了，也趕緊坐下，開始吃飯。

    兩人沉默著。

    沉默是今晚的康橋。

    陸允兒全程視線低垂，除了看菜，就是看自己的碗。

    而陸塵，雖然也是這樣，但他是一直以來都這樣。

    平時都是陸允兒在主動說話，主動開他的玩笑。

    可如今，陸允兒也沉默了下來。

    廚房裏的水龍頭，似乎沒有關緊，隱約傳出“滴答滴答”的聲音。

    在這安靜的環境中，似乎無限地被放大。

    陸允兒扒拉著飯，扒拉著，就是遲遲不扒拉進嘴裏。

    陸塵看她這樣，實在忍不住了。

    “你把飯都弄桌上了。”

    陸允兒抬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被她扒拉到桌上的飯粒，沒有說話，隻是繼續扒拉著飯。

    不就是幾粒飯嘛。

    “把它弄起來。”

    陸塵停下吃飯的動作，看著陸允兒。

    “……我”

    陸允兒沉默了幾秒，開口想說些什麽。

    “你要不弄起來吃了，以後自己做飯。”

    陸塵淡淡地說了一句，便繼續低頭吃飯了。

    對於浪費糧食這一塊，他一向不能容忍。

    隻是，他也有些後悔了。

    能不能忍是他自己的事，他憑什麽去管別人。

    而且他剛剛還做錯了事。

    隻是，話已說出口，他也不想再去解釋什麽了。

    陸允兒聽了，很是震驚地看著他。

    “你讓我做飯，這是要我的命啊！”

    可陸塵不為所動，隻是默默吃飯，同時把最大塊的糖醋排骨夾到了自己碗裏。

    “喂！我的排骨！”

    “這是我做的。”

    “這是你做給我吃的！”

    “那合著我不能吃？”

    “我先吃你才能吃。”

    陸允兒十分不滿。

    接著，她嘟起嘴，有些委屈地把桌麵上飯粒都夾了起來。

    因為使用筷子的手勢不正確，她夾得非常的……搞笑。

    陸塵隻看了一眼這個畫麵，再配合上陸允兒委屈巴巴的表情，就差點忍不住笑出來。

    兩人，似乎又回到了之前的融洽。

    因為陸允兒又開始吵鬧的緣故，這頓飯吃得有點久。

    吃完了，陸允兒又回房間裏戰鬥了。

    而這個時候，陸塵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對陸允兒生氣有多麽的蠢。

    她都已經這麽累了，自己還要搞她的心態。

    唉……

    一夜無話。

    第二天，陸塵是帶著濃重的黑眼圈去上學的。

    因為他失眠了。

    為什麽失眠，他也不知道，莫名其妙地就睡不著，腦袋裏似乎有很多東西。

    有很多現實的東西，例如晚飯、陸允兒還有訓練。

    也有很多不存在的東西。

    例如那兩個，他已經記不清模樣的人。

    他腦海中的思緒翻騰不已，猶如長江、黃河的兩股清濁分明的流水匯合所激起的兩股湧流，攪亂了他的寧靜。

    夢夢醒醒。

    所以當林瀟晨看到他坐在座位上，桌麵上放著一本書，用手撐著下巴，眯著眼睡覺的時候，她十分的驚訝。

    同時又很想笑。

    這個天天冷著臉的陸塵，也會有現在這種模樣？

    於是，她坐到陸塵前麵的位置上，側坐著，好奇地觀察著他。

    大概是陸塵的臉和手之間的摩擦不夠，又或者是陸塵臉上的油太多了，導致他的臉順著手滑了下來。

    類似失重的恐懼感，刺激了陸塵的腦袋，讓他猛然驚醒。

    看著陸塵有些懵比的樣子，林瀟晨忍不住笑出了聲。

    陸塵才注意到有人在前麵。

    “……”

    他臉色恢複平靜，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繼續低頭看書了。

    隻是因為缺少睡眠，眼睛十分酸澀，根本看不下去。

    林瀟晨就這麽微笑著看著他，覺得有些好笑。

    “你在看什麽書？你的那本《海邊的卡夫卡》還在我這呢。”

    陸塵不理她。

    林瀟晨繼續說道。

    “你昨天才剛看完一本書，該做的不是急著看下一本，而是對上一本書進行思考和總結。”

    陸塵有著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不耐地說道。

    “別在這對我說教。”

    本來就困，頭腦不清醒，脾氣會變大，現在陸塵隻想她離自己遠一點。

    林瀟晨也不生氣，而是站起來，背著手，麵向門外的清晨。

    她看著微微泛白的天空，輕啟紅唇。

    “從沙塵暴中逃出的你已不再是跨入沙塵暴時的你。”

    陸塵望向她。

    林瀟晨今天，也弄了昨天的那個發型。

    每天起床都要弄頭發，不麻煩嗎？

    可說實話，這個發型，和林瀟晨的氣質，真的很配。

    端莊典雅。

    盡管才十四歲，不，應該說，正好十四歲。

    古代佳人，大家閨秀，豆蔻年華，正是其風華初現之時。

    但他更多關注的，是林瀟晨剛剛說的那句話。

    那是《海邊的卡夫卡》裏的一句話。

    因為它那一篇幅的描寫，都用上了沙塵暴，陸塵對這一句話，印象很深刻。

    陸塵看著她，知道肯定還有後話。

    “你讀完了一本書，你覺得，你依舊是之前的那個你嗎？還是說，僅僅是讀過的書多了一本而已呢？這就像穿過沙塵暴，我們似乎隻收獲了一身黃沙不是嗎？”

    教室外，太陽似乎略微探出了頭，天際出現了一絲耀眼而不刺眼的光。

    很快，那道光變得強烈起來，覆蓋了整個天空。

    同時傾照而下，整個校園都似乎變亮了。

    理所當然的，也照在了她的身上。

    林瀟晨側身回眸，對陸塵淺淺一笑。

    “不，還獲得了生命的韌性，懂得了生命的意義，看書也是一樣的，它會給予你世界和時代的光明與黑暗，以及人們生存的意義。”

    晨曦，已經完全鋪散開。

    陸塵早已呆住。

    看陸塵愣愣的樣子，林瀟晨忽然一笑，完全轉過身來。

    “不好意思，又讓你聽我說了一堆廢話……我的意思隻是，不必過於追求讀書的數量，把每一本書看透，很重要。”

    已經陸續有人，在走廊上走動。

    陸塵恍惚回過神來，苦笑一聲。

    “我覺得，你一點都不像個初中生。”

    說出的話，以及眼神，更像是一個看透一切的人。

    很難想象，她才十四歲。

    林瀟晨掩嘴一笑。

    “那你覺得……咳咳，沒事，這隻是我自己的想法而已，如果……你能接受、認同，那是我的榮幸。”

    說完，她走回座位，把那本書拿了過來。

    “喏，你的書。”

    陸塵把它接了過來時，注意到封麵有些褶皺，應該是林瀟晨放進書包時，不小心弄的吧。

    他看著這本書，又看了下桌上的那本，最終看向了林瀟晨。

    而林瀟晨，也沒有再多說什麽，回到了座位上。

    教室逐漸變得吵鬧，一群人又圍著陸塵吵吵嚷嚷。

    陸塵一手撐著下巴，看著桌麵上，那本封麵有些褶皺的書。

    現在桌麵上，隻有這一本書。

    隨後，他發出了一聲，輕輕的歎息。

    “五個數。”

    其他人似乎不明就裏，可兩秒之後，反應過來了，趕緊跑路，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臥槽，大哥發話了，快撤。”

    “撤撤撤。”

    正好五個數，所有人都在位置上坐好了。

    也正是這時，上課鈴聲打響。

    陸塵把書放回櫃筒裏，然後拿出數學課本。

    這便是詩歌與現實、當下與遠方嗎？

    我想看書，卻不得不學枯燥的數學。

    我想抬頭高歌將進酒，一低頭，卻是還沒寫完的作業。

    陸塵笑了。

    林瀟晨所說的話，他似乎，有些懂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