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開始了他的表演。

    剛開頭，還結結巴巴的，句式重複又口吃。

    二狗這個樣子，可以說是顛覆了他以往的形象，大家都忍俊不禁，可陸塵在認真地聽著，又不敢笑出來，於是一個個的都憋著，漲紅了臉。

    二狗似乎也清楚現在的場麵，於是決定擺爛了，放開了講，恢複了平常的語氣，百無禁忌，口不擇言，直接把感想一口氣說出，什麽樣的內容都有。

    例如這小子真特麽的畜生，連老太太的衣服都搶，難怪他一輩子做家奴，做到最後還被人趕出來……等等之類。

    陸塵在他講的過程中，也還在看著書，甚至還翻了兩頁。

    二狗也不知道陸塵聽沒聽進去，一口氣講完後，毫不避忌地拿過一瓶，屬於他屁股底下桌子主人的怡寶水，就喝了起來。

    一下子講了這麽多，口都幹了。

    而那個男生，就這麽親眼看著他的水被汙染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

    算了，這水不要了。

    陸塵見他講完了，抬起頭來。

    “這就是你的感想？”

    “是，是啊。”

    二狗有些緊張。

    陸塵輕輕地笑了下，這讓二狗更慌了。

    老大一笑，生死難料啊。

    “你覺得仆人壞嗎？”

    “壞啊。”

    “那，裏麵誰是好人？”

    “……”

    “他們為什麽當壞人？”

    “……”

    “你一開始為什麽當壞人？”

    “……”

    二狗懵了，這一個又一個問題，把他給打懵了，根本無言以對。

    “你看完書後，有想過為什麽嗎？”

    陸塵把二狗放在自己桌子右上角的書，拿在手上，掂了掂。

    “書裏的故事不是最重要的，裏麵的人的思想，才重要。”

    二狗眨了眨眼睛，眼中滿是迷茫，他壓根就聽不明白，陸塵所說的這些。

    或者說，不是不明白，而是潛意識裏對它們的摒棄，讓他覺得自己不明白。

    “這本書，你下周一再給回我，我要再聽一次你的感想。”

    陸塵把書扔了過去。

    二狗趕緊穩穩地接住，開玩笑，這要是摔地上了，肯定也是他的責任，必會被揍。

    隻是當他聽到陸塵的話時，又變苦瓜臉了，悻悻地離去了。

    真是的，不就說了一句話嘛，至於讓他讀那麽久的書嘛，而且他這不是已經讀過一遍了嘛……

    挺無語的。

    而且這老大也不知道怎麽了，總感覺有點不對勁。

    對了，那個老是跟在老***後麵的那個女生，好像好久都沒見過她了……

    周圍的同學，看陸塵的眼神，現在都變得有些異樣。

    沒想到，陸塵不僅打架厲害，看書也能看出這麽多門道來，文武雙全啊這是。

    二狗走後，陸塵又回到了沉浸式看書的狀態。

    起碼別人看起來，是這樣。

    隻是，他到底在想什麽，沒有人知道。

    一早上就這麽又過去了。

    中午時分，教室又隻剩下陸塵一個人了。

    他依然在看書，在他的空閑時間裏，除了看書就沒做過其他事了。

    似乎，書就是他剩下的唯一。

    隻是，沒過多久，有人進來了。

    陸塵沒有理會。

    隻是當後方傳出動靜的時候，陸塵眉頭微皺，回頭看了一看。

    這一看，他愣住了。

    一個中年女人正在拿著一個書包，收拾著某個桌子上的東西，而那個桌子，是林瀟晨的。

    那個書包，也是她的。

    女人眼簾低垂，嘴角向下，盡管有些距離，可陸塵能從她的神色和緩慢動作上，感受到一種悲傷。

    他的心，仿佛被無形的手抓住了一下。

    女人感受到目光，抬頭看了陸塵一眼，又繼續收拾了。

    陸塵的手突然繃緊，手指關節被捏得發白。他內心的巨浪翻湧著，要將他推向海底深處，去窺見真相。

    可他的內心，同樣有著一種恐懼，對深海的恐懼，對殘酷真相的恐懼。

    時間不等人，就在他思緒翻騰的時候，女人已經快收拾完了，準備背上書包離開。

    看到她出了門口，陸塵不再猶豫，起身走向女人。

    “那個，阿姨。”

    他走到女人麵前。

    女人有些錯愕地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她看起來十分的疲憊。

    “那個……”

    陸塵在腦中快速整理措辭，可最終還是說出了最直接的一句。

    “林瀟晨她，怎麽了？”

    問完，陸塵就有著後悔自己的直接了。

    因為他看到，女人的臉上，頓時出現巨大的悲意。

    他的心，也頓時沉入了海底。

    “你……”

    女人先是忍不住低頭調整情緒，盡可能掩蓋後，她抬起頭，看向陸塵。

    “你就是陸塵吧？”

    陸塵愣了一下，點點頭。

    “是。”

    女人聽了，露出了苦澀的笑容。

    “我是瀟晨的小姑，瀟晨她……”

    她的聲音突然低了下去，似是不忍再說，眼眶也變得有些紅。

    陸塵默默地等著，沒有說話。

    他的一顆心，卻是越來越冰涼了。

    大概二十秒後，女人抬起頭來，艱難地說出了一句話。

    這句話，似乎耗盡了她一生的精力。

    “瀟晨她，已經去世了。”

    水麵上，一個泡泡突然“啵”的一聲，破裂了。

    破裂之後，是一片空白。

    陸塵如遭雷劈，僵在原地。

    一陣風吹過，將門外的樹，吹落了幾片葉子。

    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置信地看著女人。

    那女人見陸塵這幅樣子，悲意相感，更難受了，眼角直泛淚花。

    “周二那天下午，她進行一個大手術，醫生說如果成功了，那麽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情況都會很穩定，可是，可是……”

    還沒說完，她就話語就變成嗚咽。

    “內髒大出血，這孩子得多疼啊……”

    陸塵的心，早已揪緊在一塊，讓他快要窒息。

    聽到最後一句話時，他的心髒傳出劇烈的刺痛。

    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又或者什麽都不該說。

    兩人就這麽無言地，靜默著。

    過了一會兒，女人畢竟經曆過了最難受的時候，先開口道。

    “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瀟晨在做手術前，跟我們說，無論手術成功與否，都把所有的書送給班上的一個，叫陸塵的同學。”

    “我問她，他是你什麽人，她說，那是她最想幫助的人，也是她……第一個喜歡上的人。”

    “現在想來，她那時肯定是知道自己……所以才這麽說的……”

    她又忍不住抽噎了一下。

    “……”

    陸塵說不出話，像是喉嚨裏被什麽東西死死地卡住了。

    他看到女人悲傷的樣子，很想出口安慰，可是，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就是沒辦法發出聲音。

    女人目光複雜地看著陸塵，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的侄女，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心中都一直掛念著眼前這個男孩。

    說實話，在那時，她心中萌生了很大的好奇心，能讓她那如此有才的侄女掛心，到底是一個怎麽樣的人。

    可現在人到了眼前，她卻越看越是悲傷。

    “既然瀟晨說了，她的書全都交給你，那我們也不會違背她最後的心願，你什麽時候想拿書了，就打這個電話吧。”

    女人遞出了一張名片。

    她也知道陸塵現在一時間接受不了，其實連她自己也沒能接受。

    所以，她能理解陸塵此時的狀態。

    陸塵怔怔地伸出手接過，等到他回過神時，周圍已是有些喧鬧。

    女人早就已經離開。

    他一直站在後門門口，進門的同學都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這陸塵怎麽一副失戀了的樣子……”

    “噓，別亂說話。”

    “怕什麽，他還能因為一句話來打我不成？”

    “……”

    陸塵又站了一會兒，然後走進了教室。

    在他剛踏進去那瞬間，上課鈴響起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