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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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卿塵不高興:“嫌棄什麽,跟屍體打交道乃是醫者必備的操守,有什麽好避諱的,跟屍首對話交流,比跟活人講話要省事的多。”

    活人會撒謊。

    屍體可不會。

    盛卿塵前世的時候,喜歡鑽模文獻古籍,動不動在博物館或醫學解剖室呆上幾個鍾。

    她是個非常擅長跟屍首打交道的人,擅長用數據說話。

    曾經有人說過她適合幹痕檢,這也沒錯,隻是她的興趣更偏向醫學而已。

    被上官爵抓著用皂角洗了五遍手,手背都搓紅了,盛卿塵不滿地嘟囔:“疼!”

    上官爵本沒有什麽潔癖,也實在受不了盛卿塵在屍體身上胡亂摸。

    眼看手確實被他搓紅了,才罷手從一旁拿了手帕,給她擦手。

    盛卿塵見他實在嫌棄,忍不住打趣:“你摸我的手了,等於也摸了那什麽,又不嫌棄了?”

    “嫌棄,回府裏讓嬤嬤煮個艾葉水給你燙掉一層皮,爪子還敢亂摸麽?”

    他雖然是這麽說,可攥著盛卿塵的手壓根就沒有放開。

    洗完涼水怕她冷,將兩隻手都包在自己掌心:“你說說,你哪懂來的這麽多旁門左道?”

    盛卿塵就知道,該問的一個逃不掉,她說:“我書看的多啊。”

    “本王可不曾聽過哪本書裏教你助產時剖刀,也不曾聽聞用自己的血液逼練藥物,還有這蜂毒,旁人都聞所未聞,你隻查探一下便知?”

    這是憋不住了,一股腦的問呢。

    兩人已經走到王府車架旁,車夫拿來腳踏,本來攙扶主子上馬也是他的職責,可上官爵沒有假手與人,自己牽著盛卿塵上去了。

    馬車啟動,盛卿塵還沒說話。

    她若是說自己是個重生人物,盛卿塵的軀殼雖在,內裏卻不是她,隻怕就是上官爵,也並不是那麽好接受的吧。

    這跟借屍還魂有什麽區別?

    想了想,盛卿塵開口道:“你有沒有做夢過,夢見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

    這個自然,世人皆會做夢,根據當時的心性不同,做夢的內容自然也不盡相同。

    上官爵狐疑地點點頭。

    “我可能與旁人不同,我夢見的都是醫書古籍,上麵記載了許多我們目前無法涉獵的內容,夢裏的人也跟如今的不一樣。”

    她隻能用這麽個比較好接受的說法。

    中邪了也比借屍還魂要好吧?

    上官爵抱臂看她,此刻的表情是高深莫測的,眼神都沒有晃一下。

    盛卿塵知道沒那麽容易唬過去,可是在他的注視下,卻更加挺直了背脊。

    不能露怯。

    上官爵何等聰明,這種事情也就是沒有下手查的地方,不然他隻怕早就找人查盛卿塵的族譜十八代了。

    “是嗎?”許久,他才輕聲道:“有何不一樣?”

    “嗯——”盛卿塵咬著下唇,盡量將‘夢’還原:“他們.……衣著簡單,不挽簪也不束冠,他們的醫術很發達,像我對蘇貴妃所做之事,其實都是常事。”

    上官爵詫異地挑眉:“常事?”

    如此驚險的舉動,若是常事,那似乎個怎樣的世界?

    盛卿塵連連點頭:“女人生產隻是最簡單的,像辛老這病,其實除了吃藥,還有一種方法可以治愈。”

    辛老的病不是腦袋上的病?

    除了吃藥還能怎麽做?

    上官爵凜然覺得一陣寒氣,他不自覺問出口:“什麽方法?”

    “辛老這個不至於,但是如果他腦子裏長得是另外一種東西,那便是要開顱的。”

    開顱二字輕鬆出口,饒是上官爵沒有聽過這個詞,也知道盛卿塵的意思是將人的腦袋剖開。

    將頭剖開?!

    這簡直就是無稽之談!

    盛卿塵知道他一時肯定接受不了,也不會相信,沒有勉強,而是找補地說:“都跟你說了是做夢,你非要聽,嚇著了吧?放心吧,目下咱們這兒,是.……你攥疼我了上官爵!”

    盛卿塵兩隻手被上官爵握住,他出神中加大力道,不自覺將盛卿塵的手在手中握變形了。

    聽見她呼痛又趕忙鬆開。

    再看盛卿塵時,他眼裏有非常陌生的情緒。

    帶著盛卿塵看不懂的情緒,直勾勾的瞧著她。

    不知道在想什麽。

    “你怎麽了?”盛卿塵顧不上自己的手疼了,她從沒見過上官爵這副樣子。

    突然,上官爵將她整個人抱進了懷裏。

    白檀的幽香撲麵而來,盛卿塵茫然地被他禁錮在懷裏,想掙紮又被他繞過腰,壓著手一整個摟住了。

    “.……”

    上官爵的心跳聲響在耳朵邊上。

    以盛卿塵豐富的從醫驚豔,他此時的心跳頻率不太正常。

    不至於吧,古人難道當真會被這種現代人中常見的開顱手術嚇退嗎?

    上官爵可是屍山血海裏,戰無不勝的將軍。

    開瓢也很正常吧?

    良久,上官爵略帶沙啞的嗓音才響徹在頭頂:“盛卿塵。”

    “嗯?”

    被他抱著其實挺舒服的,胸膛寬闊,氣味幹淨,莫名能夠令人心安。

    難怪團團圓圓都喜歡掛在上官爵身上。

    “本王、我,我十六歲時,突然接到戰場急報,說父王戰敗,身死西北。”

    上官爵從來沒有跟盛卿塵說過往事,他也從來沒在盛卿塵麵前表現過軟弱,盛卿塵唯一聽他提起過一次自己的父親母親,是上次要出使南疆的前一夜。

    他替團團改了功課,而後隨意地道:“除夕本王未必能趕回來,你若記得住,除夕那日替本王去祠堂給父王母妃上柱香。”

    他說起父母時,語氣也是平淡自然的,似乎多年過去,已經沒什麽了。

    可他方才脫口而出的一句話,盛卿塵雖未見到表情,卻能從他的語調中聽出一種倉皇的難過。

    她心下一緊,抬起手環過他的腰,也隱約知道他要說什麽。

    上官爵不知道她百轉回腸想了什麽,自顧自道:“太突然了,我自然是不肯信,戰場刀劍無眼是常事,可我覺得,父王最壞的結果便是戰敗了,他怎麽會死呢?”

    “可他就是死了,一句道別都沒有跟我和母妃說,什麽也沒有交代。”

    “而母妃,在父王靈柩扶回雲京那日,一杯毒酒也將自己了結了,她同樣什麽話都沒留下給我。”

    十六歲的上官爵要在頃刻之間接受雙親離世的消息,換成任何人恐怕都會在心底留下狠厲的一刀傷口。

    上官爵從不輕言害怕,此刻聲音卻有些顫栗:“所以盛卿塵,你會不會有一天也消失在夢裏,從此再也回不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