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玉宮。

    盛卿塵走後，宋塔與薑安常陷入了兩兩對望的僵局。

    宋塔不說話，在原地打轉繞了一圈，而後幹脆重新在軟塌上坐下來。

    薑安常想了一會兒，果斷跟過去，脫了鞋也上了軟塌，盤腿而坐。

    兩人中間隔著一個功夫茶盤，不過天太熱，宋塔一個打慣了仗的急性子，是沒有那個耐心泡工夫茶的，於是幾日以來，這茶盤都是在閑置。

    不過都是上好的汝窯瓷，擺在這兒，即使不用，看著也附庸風雅。

    宋塔自在地從旁邊撿起一本書翻開，看這架勢，是不打算理薑安常了。

    做了虧心事的人不是他，他怡然自得。

    薑安常就顯然有些坐立不安了，他招了宮女過來在一旁將水燒上了，自己侍弄著那套純白的汝窯。

    滾燙的水入杯，飄起的白霧散在空氣中，霧靄蒙蒙，薑大人的手與他的臉一般叫人驚豔，指骨修長勻稱，膚過白，連那套色澤上乘的汝窯在他手中都失了顏色。

    宋塔餘光中隻有白色霧氣嫋嫋，還有薑安常那晃眼的指上下來回。

    洗杯，洗茶，衝泡，聞茶.……

    他手裏的書本倒像是成了陪襯，一個字沒有看進去。

    宋塔不免有些心浮氣躁，他將書置於一旁，抬手搶過薑安常手裏的杯子，一口飲進了杯中滾茶：“行了別泡了。”

    “哎燙——”

    薑安常目瞪口呆，但是宋塔眉頭都沒有皺一下，仿佛不知道燙似的。

    他們兩個，未免太過涇渭分明了些。

    薑安常雖也出身貧苦，可是入士以後也算是養尊處優，沒有這麽糙的活過，附庸風雅也是常事，所以他一手工夫茶泡的爐火純青。

    可是宋塔不是，他即使如今已經身居高位，從來都是個行軍打仗的粗人，他不理解一個大男人喝杯茶需要輾轉幾道工序。

    他看著煩。

    也不是煩，就是薑安常那手握在杯上的時候，覺得心下浮躁，總之就是看不得。

    盡管喉嚨已經被滾燙的茶水燙的生疼，宋塔卻忍著硬是沒有表現出一絲不適。

    而後避開薑安常的目光：“喝個茶，至於？”

    薑安常實在是佩服他這個糙人，見他沒事才端起自己那一杯，先是慢悠悠聞了一下，而後淺啜一口。

    方才宋塔囫圇吞棗一般喝的時候沒有感覺，可薑安常這麽喝茶，那茶香卻像是長了腿似的，氤氳了滿室。

    連帶著，薑安常這個人在茶香中也愈發地風雅，跟觸不到的天神似的。

    薑安常喝罷了一杯茶，這才裝模作樣地問：“將軍方才跟姑娘說什麽了？”

    “姑娘？”宋塔冷笑：“薑大人亂叫誰呢？”

    “方才那位，我們陛下的心頭肉。”

    宋塔掀開眼皮看他，嗤笑一聲，似乎是對此人的厚臉皮無語：“那是你們陛下的心頭肉，那我們陛下是什麽？”

    薑安常裝糊塗：“什麽你們陛下？”

    反正就是不會把話攤開說就對了。

    宋塔知道自己跟他一個文人打嘴仗，必然落不得好，這人不光裝孫子，還裝蠢。

    他下逐客令：“薑大人若是沒什麽非說不可的話，那就自便吧。”

    “別啊。”薑安常又給他倒了杯茶：“我不是怕將軍煩悶，特意來陪將軍解悶的麽？”

    解悶的？

    我看你是來添堵的！

    宋塔涼颼颼地看他一眼：“若薑大人真有心，那倒是將這永玉宮的大門打開，放本將出去？”

    薑安常聽見這話就縮脖子，不吭聲。

    宋塔便自己繼續：“薑大人說這盛姑娘是你們陛下帶回來的心頭肉，本將也是好奇，既如此，大人將本將關起來作甚？”

    薑安常：“.……”

    他端起茶杯喝茶，不說話。

    反正就是做好了‘隨你怎麽說，我反正不會承認這位盛姑娘就是你們大創王妃’這樣的準備。

    宋塔也不跟他硬碰硬，而是換了個思路：“那你打算何時放本將出去？總不會讓我留下來喝你們陛下的喜酒吧？”

    這個問題好回答：“不不不，陛下如今還沒擬定章程呢。”

    宋塔氣笑了：“擬定章程？你們陛下倒是打的好主意，不過別妄想了，我不知道你們對王妃做了什麽，但她向來伶俐，難道不會知道自己是你們陛下拐來的？對了，薑大人還沒跟你們陛下說你將本將關在這吧？”

    “.……”

    這一舉動本來就是薑安常自作主張，方楚辭自然是不知道的。

    他隻是讓宋塔住在這裏，其中也不知道打的什麽主意，這幾日悄無聲息的，不宣見也不過問。

    薑安常嘿嘿一笑：“將軍不要嚇我，陛下就算知道也沒什麽，左右是不能威脅盛姑娘在宮中的地位。”

    “薑安常。”宋塔突然正色道：“你這是助紂為虐，我們王妃在大創有夫君有兒女，你讓她如今在東籬皇宮算什麽事？！”

    可是我家陛下非要啊！我有什麽辦法？！

    薑安常崩潰地想。

    不過被宋塔這麽一說，又心虛不少，但還是咬死不承認自己宮裏的這位盛姑娘跟大創的王妃有什麽聯係。

    “將軍，說白了你我不過是下邊辦事的，都是為了主子著想，至於結果如何，讓他們自己去定奪不好嗎？”

    “好個屁。”宋塔是個主將，打仗著急上火的時候什麽髒話都說過，他此刻對著比漢白玉還要好看上幾分的薑安常唾棄道：“你們文人說的話都好聽，可若是王妃沒有回朝，我敢保證，陛下他不會善罷甘休。”

    大創的皇帝上官爵，薑安常自然是聽過許多，說白了，是個狠人。

    “若是兩國因為一個女人交戰，想必你們東籬也會被遺笑百年，你們當真不為聲譽著想？”

    聽罷宋塔的這話，薑安常卻顯然不認同：“此話怎能這麽說，自古多情總不是錯，若當真因為一個姑娘掀起什麽風浪，那不也恰恰證明，我朝陛下多情嗎？”

    薑安常是文人，他度過的詩詞歌賦是宋塔這輩子也比不上的，文人矯情，可文人也確實重情。

    宋塔被他一句話噎的不知從何接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