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文宮。

    晌午的太陽很烈，蟬鳴在這樣的午後顯得聒噪又煩悶。

    康文宮裏進出的每個人步伐都匆忙，低垂著頭幾乎大氣都不敢喘一口。

    因為殿內的氣壓實在是太低了。

    自從昨兒個翠婉亡故的消息傳回，盛卿塵咳了一口血之後就昏迷至今。

    早晨陛下匆匆出去了一趟，聽說前朝又有些個動作，具體的陛下瞞了下來，但是聽說薑大人也挨了罰就是了。

    回來的時候見盛卿塵還沒醒，陛下又發了一通脾氣，將外殿能砸的東西都砸了。

    太醫請了一波又一波，可是診治完都隻說姑娘受了驚嚇。

    藥灌下去了，太醫也都進行了針灸，可姑娘這絲毫沒有要醒的跡象。

    方楚辭的表情越發陰沉的可怖。

    時間過得越久，這康文宮裏的情形就越發叫人不敢直視。

    方楚辭在晌午後又發了脾氣，狠狠將一直白玉瓷揮掃在地，陰鷙地怒吼道：“到底是怎麽回事，若是一個時辰後人還不醒來，就通通給朕拉出去杖斃！”

    “饒命啊陛下！陛下饒命啊！”太醫們紛紛下跪磕頭，就差把頭粘在地上不抬起來。

    他們哪裏知道是怎麽回事？

    不過是受了驚嚇，腹中的胎兒也沒有胎相不穩的情況，可偏偏人就是不醒過來。

    他們能有什麽法子？

    當然方楚辭絕不是要他們在這說不知道的，越是沉默，他隻會越生氣。

    一個太醫猶豫半晌，還是大著膽子說了一句：“陛、陛下，盛姑娘可能是傷心過度，此刻不願、不願醒過來。”

    誰知方楚辭聽完這話，猛然一聲冷笑，太醫還未反應過來時已經被他一腳踹翻在地。

    “不願醒來？”方楚辭邪性陰沉的目光籠罩著地上的人，不解氣地還要補上一腳：“不願醒來是麽？”

    這話可謂是大逆不道，雖然太醫們不知道這盛姑娘受刺激的理由是什麽，但是既然已經到了這個份上，必然是因為不想醒來，潛意識加深自己的睡眠。

    其餘的太醫紛紛知道這必然是跟陛下有些聯係了。

    可是陛下怎麽會變得如此暴戾，自從他們進了康文宮之後，顯然是能夠感受到陛下如今情緒不穩。

    似乎從昨日起，他就變得格外易怒。

    這原因，不知道是否全都歸於那個床榻上昏迷不醒的女子。

    方楚辭踢完了太醫，似乎終於感覺自己氣順了一些，他一甩衣袖背手在後，冷冷地朝太監吩咐：“再去找能治的過來！”

    “是！”

    等人都出去了，方楚辭這才踱步走至榻前，垂下眼去看盛卿塵。

    她睡著了，容顏平和安靜，全然不是昨日吐血那般的場景。

    彼時的方楚辭匆匆趕來，看見的就是她一口血猝然噴出，整張臉霎時間變得鐵青的樣子。

    而後在他要抬腳上前時，盛卿塵昏迷前最後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裏，是掩蓋不住，鋪天蓋地的懷疑。

    而後那雙總是靈動，眼裏蓄積無數熱情的眼，就在他眼前闔上了。

    到現在沒有睜開。

    方楚辭伸出手，輕輕撫上盛卿塵在午後日光下輕薄的眼皮。

    他不知道想到什麽，輕輕說了一句：“誰都不能將你從朕身邊帶走，任何威脅都不可能。”

    翠婉的死，方楚辭知道盛卿塵必然猜到是他了。

    他那日大雨中匆匆而回，遇見盛卿塵的前一刻，其實那身袍子是剛換的。

    舊的袍子粘上了雨和血，他不讓盛卿塵看見。

    可其實，翠婉的死他又沒有想瞞她，甚至在私心裏，他希望盛卿塵因為這件事，打消掉腦子裏一些不該有的念頭。

    不願意讓她直觀麵對是一回事，想要讓她知道又是另一回事。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方楚辭發現自己在盛卿塵身上的偏執有些可怖。

    最好這個人能明白他所有的手段，而後……不敢離開他。

    盛卿塵總會有想起來的時候，可若是她身邊的太監宮女敢為她想起記憶，添任何的一片磚瓦，方楚辭都會讓那個人從此沒有開口的機會。

    他不是恐嚇。

    他就是這樣的人。

    “早點醒過來。”方楚辭的手順著盛卿塵的鬢角滑向耳廓，躺久了的人皮膚觸感一片冰涼，卻柔軟的叫他愛不釋手。

    若是帶著以前記憶的盛卿塵見過他此時的樣子，就會覺得這人變了。

    似乎與往常也沒有什麽不同，可是眼睛裏似乎多了許多令人看不懂的情緒。

    翠婉走後一直照顧著盛卿塵的宮女端著水進來，走至內殿的門邊，就聽見陛下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話。

    明明一眼看去陛下是在深情地輕撫姑娘的臉色，說出的話也是溫柔輕語的，可卻叫她端水的手猛然一抖。

    方楚辭說：“朕的耐心似乎有些不好了。”

    聽見腳步聲響，方楚辭收回手，望向進來的宮女：“好好照顧姑娘。”

    而後便背手出去了。

    一直到他的腳步聲消失在外間，宮女提起來的那口氣才猛然放下。

    她幾乎有些腿軟地將水放在一旁，擰了濕帕子給盛卿塵擦手。

    兩人的手幾乎一樣冰涼。

    殿內為了通風，窗台都高高架起，露出外邊薔薇的一片紅。

    宮女明喚翠珠，她仔細替盛卿塵擦著手，一邊又思索著陛下與翠婉姐姐的死有多大幹係。

    她覺得陛下不至於要將一個小宮女殺掉，就算不念著對姑娘的刺激，翠姐姐畢竟也是康文宮的老人了。

    可是——

    可是陛下的神態又似乎道出了，並不是這樣的。

    他方才的那一句話，看似溫柔，可細想，不就像是一種警告麽？

    警告……姑娘不要踩他的底線。

    果然……君王之愛，所有溫柔和縱容，都建立在底線不被破壞的情形下？

    可是姑娘究竟做了什麽，翠婉姐姐又做錯了什麽？

    隻因為她們身為女人，就必須順承接受這一切麽？

    翠珠想的入神，可突然——她的手被握住了！

    尋動作看過去，隻見盛卿塵微微睜開了那雙通紅的眸子，定定地看著她。

    “姑——”

    “噓。”

    “別說話，聽我說。”(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