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朦朧。

    那剛從狗洞中鑽出的男子身形高大，幾乎與上官爵持平，隻是遠處瞧著，身形像個七八成。

    此人顯然不知道洞外有人，待看清了四元，抬手就想要打：“大了你的狗膽了張四元，這是什麽地方你不知道嗎！帶外人來！？”

    鑽狗洞這種事情，萬一泄露出去被宮裏哪個有心的人知道了，退一萬步都是殺頭的罪名！

    這本是他們這些太監裏心照不宣的秘密，可是今天一出門就撞見張四元，太監不禁暗罵了一句娘。

    四元看了上官爵一眼，趕緊過去拉扯住那太監，叫了一聲萬哥：“萬哥，我不是要出賣咱們，是、是有求於您。”

    “有求？”那萬哥聽了更加生氣，但他瞥了一眼上官爵——又默默地收回了眼神。

    那人氣場太強，他全然不敢直視。

    他隻能專注地跟四元發火：“有求什麽？你不知道我們的命都在褲腰帶上勒著？萬一出了點什麽事，你是要整個浣衣局給你陪葬是不是？”

    聽到陪葬兩個字，四元嚇得半晌不敢出聲。

    “好了。”一直站在一旁的上官爵發聲：“是我要挾他帶我來見你。”

    上官爵那一句‘你想我給你條活路’不是空口說的，但是要給四元一個活路之前，他必須將盛卿塵從東籬皇宮帶出來。

    縱然成北辛幼安等人不會同意，他也堅持一排眾意，堅持以身犯險。

    全因四元不經意說了一句：“你與我們宮裏的大太監萬哥，身形長得頗為相似。”

    方才上官爵在一旁打量半晌，撇開樣貌不談，他與這個萬哥確實有些相似，若是能在臉上易個容，再學一學他的神態語氣，上官爵自認，若是冒充，他不會被人識破。

    聽見他說話，萬哥又回過頭來，接著在接觸到上官爵的目光後又撇回去，拉著四元小聲道：“你從哪裏認識的人？做什麽的？”

    “萬哥，翠姐姐死了。”四元卻說另外的：“我害怕在宮裏待下去。”

    一句翠姐姐死了將萬哥弄僵在原地。

    萬哥名叫萬財，他跟翠婉也有些交情，對於翠婉這次的死，他又何嚐不唏噓？

    “你個傻小子，你以為你能做什麽？我們生是這皇宮裏的人，死是這裏的鬼，你還妄想逃出去？”

    “可是，可是這位公子說、說可以幫我們。”

    “幫？”萬財嗤笑一聲：“奴籍身份，他怎麽幫？”

    他們這些做人奴才的，一輩子都擺脫不了奴籍身份，到老到死，都會被人罵死太監。

    他隻笑四元太天真。

    身後的上官爵猝然出聲：“不會。洗脫奴籍，逃離皇宮，我可以承諾你們兩條人命。”

    他說的話太篤定了，讓人以為他當真能做到。

    萬財嗬嗬一笑：“這位公子，你怕是沒有吃過什麽人間疾苦，不知道奴籍易買難脫，脫離奴籍，尤其是我們這種太監，沒有皇帝陛下的親手印，那比登天還難。”

    上官爵篤定道：“我可以。”

    萬財一愣，這人說話的語氣確實是太過肯定了，令人連懷疑都生不起來。

    他自覺自己是個老人了，這世麵什麽沒有見過，以往溜出宮，滿大街都是頑固的世家公子和少爺。

    說話全靠吹牛的也大有人在。

    萬財總能一眼就分辨出那些說話之人的水分有多少，他平常諂媚迎逢，與這類人打交道遊刃有餘。

    但是……今日遇見的這一位去叫他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人長得有一種萬財形容不出的矜貴之氣，硬要形容的話，那就是——

    他曾經有一回因為當差有幸得見過一次當時還是四殿下的新皇陛下。

    他們這種下等的奴才，平時得見一次皇子都是莫大的榮幸，隻匆匆一眼萬財就低下頭。

    可是那一眼，已經是畢生榮幸。

    皇子與街頭巷角的少爺公子還是不一樣的，清冷決絕的氣質和鳳舞九天的身姿，都是一般人不敢仰望。

    此刻的萬財見著上官爵就是這樣的感覺。

    他不笑，或者他笑，或者他說出這麽一句肯定的話，萬財都不能琢磨出他心底在想些什麽。

    不知道他帶著什麽目的。

    這樣一個人，想要混進皇宮做什麽？

    但是他不敢問，也不敢答應：“這個忙我幫不了，還請你們另尋高人吧。”

    萬財說完了就要走。

    “等等。”上官爵出聲，他幾乎連身形都沒有動一下，背著手眼睛看向別處：“我不是要威脅你，但今日這忙你幫了不虧，我的目的不是要攪亂東籬皇宮，第二點，你覺得你今日不答應，明日還能從這個洞裏回去麽？”

    清清淡淡的一句威脅。

    萬財隻覺得自己的背脊升起一陣寒氣。

    四元噗通一聲跪下，朝著上官爵叩起頭：“公子，萬哥他是被我牽連的，求你不要為難他，求你！”

    上官爵恍若沒有看見四元磕的咚咚響的頭，隻是輕輕地補了一句：“不虧，與其在這猶如籠子的皇宮死守一生，不如信我一回，賭一把。”

    這誘惑可太大了。

    誰不想要自由身？

    誰願意總從這狗洞裏進出，還得時刻擔著腦袋落地的風險？

    這樣的日子過得久了，似乎人已經認命了。

    可是不然。

    就像麵前這位公子說的，萬財何嚐不是跟四元一樣，有賭一把的念頭？

    不過是因為太過冒險，贏得幾率太小，所以從來不敢賭。

    而麵前這位——他捉摸不透的這位公子，這麽篤定能許諾他一個餘生的人，是否可以相信一次？

    “你要怎麽做？”萬財上下打量了上官爵一眼：“用我的身份進去？可是公子，你對自己這張臉的辨識度太不自知了，沒有人會信的。”

    上官爵接道：“信不信在我，賭不賭在你，放心，從你答應的那一刻起，你的性命就由我擔保。”

    不遠處牆頭上隱在暗處的衛行雲還在密切地關注那邊的局勢，上官爵不讓他靠近，他便隻能潛伏在此處。

    此時衛行雲心下必然是忐忑不安的。

    主子的重傷還曾愈合，他本就不同意他以身犯險。

    可也知道自己勸是沒有用，如今確定王妃在東籬皇宮裏，主子是半刻也不會多等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