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眸中閃過一絲錯愕，但聽她冷淡地直呼李常流名諱，他麵上頓時揚起幾分笑意。

    “你這丫頭慣來主意多，可是心中有什麽想法了？若想知道便進屋去，我同你仔細說。”

    李式微忙道一聲好，一把挽住了外祖的胳膊，朝院內走去。

    管家沏了壺來，老爺子便將高羽莨卻等人都丟了出去，獨留李式微一人在屋裏，而後長長地歎了口氣，拉住了李式微的手。

    向來人前強勢的老頭兒，也就此刻才舍得流露出幾分脆弱。

    他道：“你對你父親的事情，知道多少？”

    “我知道的不算太多，他原是雍州人，二十多年前入京趕考失利，卻無意間在林中碰見被刺殺的先帝，挺身為先帝擋了一箭後，先帝感念他挺身相救封了他為廣陵侯。”

    她還曾去過雍州李家老宅，李家算得上是當地小有名氣的鄉紳富豪，她正是在那遇見了父母雙亡的李亦然，出於憐憫將李亦然帶回了京城。

    沒想到數年後，卻演變成了農夫與蛇的故事，說來也是諷刺。

    高老爺子卻沉沉地搖了搖頭：“我曾你讓舅舅仔細調查過，發現李常流隻是李家的養子，不過是後來飛黃騰達成了侯爺，才被李家正式納入族譜。”

    又道：“至於你娘親和他結識一事，說來卻也怪我……當年我帶著阿芷南下尋人，怎料歸途之時卻遇山洪暴發，幾十萬難民北山避難，途中阿芷不慎與我失散，足足三個月後我方才終於找回她，可她腹中卻已懷上了你……”

    “我？”李式微驚訝，她沒想到自己還是這麽來的。

    高老爺子點了點頭：“原來在她失蹤的兩個月期間，她意外失明無法順利回京，而這期間都是李常流對她悉心照顧，兩人互定終身便有了你，可是……”

    老爺子語氣忽地一轉，眼中頓時劃過濃濃陰鷙之色：“我一見那李常流，便覺他不是什麽好東西！賊眉鼠眼、見錢眼開、心比天高！何況他既然讀的聖賢書，便該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又怎能趁阿芷失明占了阿芷的身子，壞了阿芷的名聲！！”

    老爺子麵上是掩飾不住的憤怒，同時也有深深的無力感和懊惱。

    他當初若看緊了高芷，這些事情便都不會發生。

    他高家教養出來的閨秀，應該嫁入一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夫妻相敬如賓舉案齊眉，而非嫁給李常流這麽個窩囊廢！

    每每想到這事，他心中便難掩痛苦。

    又道：“所幸還有你這孩子乖巧，前些年你被你父親影響，與我們也不甚往來，可教我們傷心。”

    李式微軟軟撒嬌：“外祖莫要生氣，我這不是已經明白過來了嘛。”

    老爺子傲嬌地嗯了一聲：接著道：“見了李常流之後我便不喜，故反對他們成婚，可你娘親卻深陷在了裏頭一意孤行。我一怒之下便跟她說，她若要嫁給李常流就一輩子別回來……沒想到她別的不肯聽，這句話倒是聽進去了……”

    “再後來便有了李常流救先帝，被封為廣陵侯一事。隻是沒曾想他剛剛苦盡甘來，就馬上納了小妾，眠花宿柳，直把先帝所賜的金銀財寶消耗一空，全然棄你娘與你於不顧。這些年我一直令羽莨對他多多照應，但卻是爛泥終究扶不上牆，他卻還敢打阿芷欺辱你，如今被撤爵都是他的報應！！”

    老爺子越說情緒越激動，眸子通紅，拐子將地麵戳得咚咚直響。

    若李常流站在他跟前，他隻怕會恨不得將其一頓暴揍。

    哀傷腎怒傷肝，李式微趕忙軟聲安慰：“善惡終有報，隻是時間早晚罷了。娘親也並非不明白，她隻是心疼我，怕我出生後遭人恥笑，故而這些年才隱忍了下來。外祖放心，如今李常流已經是被拔了羽毛的鳥，折騰不起風浪。”

    外祖說的這事，她此前從未聽高氏提起過。

    不過外祖說，李常流救了娘親，娘親才執意嫁給她……她倒覺得另有隱情。

    但外祖已然神傷，李式微也就不便繼續追問。

    心裏有了底，李式微笑著換了個話題：“對了外祖，上回我在宮中治好了太後的腸癰，便常聽人提起妙心神醫。我如今能得太後看重，說來也都虧了妙心神醫的庇佑，不知這位老祖宗葬在何處，改日我可得去拜一拜。”

    突然說起這事，老爺子麵上頓時略過一抹驚訝。

    “怎麽了？”

    老爺子苦笑了一下：“方才我與你說，我帶著阿芷南下，便正是去南方尋那位姑奶奶的蹤跡。

    我並不曾見過她，打我記事起，她便已經雲遊江湖不知所蹤。隻是你老太爺他活了足有百歲，沒有一日不曾念叨高妙心這個名字，偏而至死都不曾等到她回家，隻能遺憾而終。我便謹記老太爺遺囑，不惜一切搜尋姑奶奶的蹤跡，終於得知她曾在南方藥王山出現過，便帶著阿芷一同去了藥王山。不曾想沒找到姑奶奶，還丟了阿芷……”

    李式微本想換個話題，沒想到兜兜轉轉一圈，反而讓外祖更傷心了。

    不過老爺子畢竟活了幾十年，惆悵過後馬上又恢複了正色，道：“你確實該給姑奶奶她上柱香，急腸癰可不好治，你這丫頭看了幾本醫書就敢救人，若非姑奶奶她老人家庇佑你，也不知你有幾條小命敢胡亂冒險！”說完便忍不住朝李式微腦門敲了一記。

    李式微吃疼地摸著腦瓜：“是是，是該去的。對了，老祖宗她可還留下過什麽東西嘛？”

    高老爺子擰緊了眉頭，猶豫了片刻才道：“姑奶奶失蹤後，太爺爺心力交瘁，不許所有子孫習醫，她留下的所有東西燒的燒扔的扔，奶奶拚命搶救了幾件用以追思，後來便一直都被封存在祖宗祠堂後的密室裏，不許任何人觸碰。

    隻是不想這麽多年過去，你卻還是跨過了習醫的門檻，並因此而得太後看重，到底是人算不敵天算。既如此，密室中的東西也是時候讓你去看看了，或許這便是留下它們真正的意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