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來無影,去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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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秀兵?!”
一道聲音忽然在他們背後響起,把彭秀兵和魏晉北嚇了一跳,兩人一左一右,撲到了周碩懷裏。
聽到他們的叫聲,李紹群淡定的把屋子裏的燈打開,開口道:“鬼叫什麽,你們來這裏幹什麽?”
還會開燈?
“你不是鬼?”
“你沒死?”
魏晉北和彭秀兵幾乎同時說道。
周碩大概是他們之中唯一一個正常人,他看向一頭卷發,穿了見紅色背心的李紹群道:“我們是來給你送快遞的。”
大概是聽到周碩和李紹群正常交流,彭秀兵和魏晉北也緩了過來,李紹群看了看他們,說道:“坐吧。”
三人在他指的那張桌子上坐了下來,李紹群朝他們問道:“喝什麽?”
“茶唄,你這裏還能有什麽?”彭秀兵毫不猶豫道。
“這裏有咖啡?”周碩吸了吸鼻子,故意問道。
李紹群點點頭,又看了魏晉北一眼,道:“你呢?”
在這兒天天喝茶,魏晉北連忙道:“咖啡。”
李紹群點點頭,把衝咖啡的工具,一一拿了出來。
看著他這些家夥式,彭秀兵意外道:“你這還一套一套的?”
懶得搭理他,李紹群抓了一把咖啡豆,嫻熟的開始研磨。
“為什麽大家都說你死了?”彭秀兵一臉不解道。
一邊研磨咖啡,李紹群一邊道:“五年前我回來,砍了茶樹種咖啡,我爹就當我死了。”
“你把茶樹砍了?”彭秀兵抓起桌上的一把咖啡豆,震驚道:“你就種這個?”
李紹群沒有多解釋什麽,反而朝他問道:“你呢,北京混不下去滾回來了?”
“你才滾回來,我混的好得很,我回來是開公司賺大錢的。嘿嘿。”最近快遞公司的業務上了正規,彭秀兵說起這個來,底氣十足。
聽到他的話,李紹群不屑道:“張口閉口就是錢,我從北京回來,就是為了遠離你們這種人。今天一來來仨。”
“仨?”魏晉北指了指自己和周碩,朝李紹群道:“我們和他可不是一種人啊。”
“請。”httpδ://buē
說話的時候,李紹群手裏的活沒落下,已經把咖啡衝好了。
一看到麵前的咖啡,彭秀兵皺眉道:“真喝啊,幾點了還喝咖啡?”
“不喝你就倒了。”
“倒就倒。”彭秀兵真是一點不買李紹群的帳。
周碩覺得這一幕挺正常的,真正的朋友,不就得能互掐嗎,何況這兩人好像還是情敵?
眼見彭秀兵真的要把咖啡倒了,坐在他旁邊的魏晉北一把攔住了他,說道:“別倒,你這咖啡真不錯,預發酵讓咖啡更加醇厚。”
後麵這句話,他是對李紹群說的。
他的話音一落,李紹群驚訝道:“你懂咖啡?我花了三年的時間,嚐試各種不同的發酵方式,才找到這個風味。”
魏晉北沒有說話,端起杯子認真品嚐了一口。回味一番之後說道:“入口是熱帶水果的清爽果香,柑橙梅子橘子皮杏子野薑花,甘甜明顯,果酸明亮,混合了黑巧克力的濃鬱香氣,入口順滑,層次豐富。”
聽著魏晉北如數家珍的這些話,李紹群臉上終於露出了笑意,舉起右手,閉起眼睛,朝魏晉北道:“有沒有遠山樹林的味道?”
魏晉北又嚐了一口,同樣舉起手,閉起眼睛道:“有,尾韻帶點烤堅果、香草、焦糖的感覺,回甘不散。”
看著手裏的咖啡,彭秀兵聽著他們的對話,感覺就像在聽天書,一杯咖啡而已,至於嗎?他扭頭看向周碩,想向周碩尋求一些支持。
周碩雖然沒比他好多少,但周碩得演,現在如果不演,他之後還怎麽大力支持他們,發展普洱咖啡?
“這麽懂咖啡的人,我在黃路村沒見過第二個,李紹群。”
“魏晉北。”
兩隻手緊緊握在了一起。
周碩覺得李紹群這話就過分了,整個黃路村,隻怕喝咖啡的,如果他們不來,都找不出第二個。還談什麽對咖啡的了解?
一直沒說話的彭秀兵,看到他們熱情的握手,一下子從凳子上跳了起來,一把拍開他們的手,衝李紹群喊道:“他是我朋友,以前王賽芬你搶就算了,現在我有個男的你還要搶?”
“王賽芬是誰?”
“我女朋友!”彭秀兵和李紹群同時說道。
魏晉北和周碩相互看看,都看出了彼此眼底八卦的神色,開口問道:“到底是你倆誰女朋友?”
都是過去的事了,反正王賽芬現在也不在村裏了,李紹群無所謂道:“這不重要。”
“這很重要!”彭秀兵和他唱反調道:“好了,快遞費就不要你的了,新店開張,多多捧場。”
“不需要你送,我自己有車。在這裏送快遞,你成不了。”李紹群絲毫不領情道。懟了彭秀兵一句,他又朝魏晉北喊道:“魏兄,常來啊。”
“好。”
“好個屁,十年了嘴還那麽臭,怪不得別人都說他死了,有車自己送了不起啊?”彭秀兵推著魏晉北出來,又看了看周碩,覺得還是周碩讓他省心。
一路走到來時的小路上,看到停在路邊的一輛皮卡,這顯然就是李紹群的車了。彭秀兵看了車子一眼,忽然說道:“他的生意我還非做不可了。”
“他就是不願讓你送你有什麽辦法?”魏晉北好奇道。
彭秀兵沒有回他的話,而是走到車上,把千斤頂、扳手之類的工具都拿了下來,在周碩和魏晉北的目瞪口呆中,他把李紹群的車輪給卸了。
魏晉北:“……”
三人回去的路上,坐在後排的周碩忽然說道:“你們覺得他的咖啡怎麽樣?”
“能啷個樣,就那樣唄。”彭秀兵不屑道。
嗯,他的意見不重要。
“很好,品質很高,他要是拿去參賽,說不定能獲獎。”魏晉北想了想說道。
彭秀兵驚訝道:“不會吧,這有這麽厲害?”
他的意見對魏晉北來說同樣不重要,魏晉北看向周碩道:“你在想什麽?”
“等等再說吧,先把快遞的事忙上正規再說。”話是這麽說,但周碩心裏十分清楚,離快遞站麵臨倒閉的危機,已經不遠了。
……
隔天一早。
三人起床喝了茶吃完早點,照例去了快遞站。
快遞站裏,魏晉北捧著電腦幫村民買東西,彭秀兵則開車去了鎮上的快遞站運快遞,隻有周碩閑人一個,坐在快遞站門口曬太陽。
不過也不能說他什麽貢獻都沒有,就因為他宛如風景線一般的坐在快遞站門口,吸引了十裏八村不少年輕姑娘的目光,使得快遞站裏的魏晉北壓力大減。
要不然這些姑娘的眼睛都嵌在魏晉北身上,以魏晉北一個單身狗,肯定是吃不消的。
“各位鄉親,要交基建費嘍,條條土路,就要變成水泥路了。自來水管通萬家,複興村寨,人人有責。家家掏錢,滴水成河。”
坐在外麵的周碩,忽然聽到村裏的宣傳廣播,他的眼神變了變,壓倒快遞站的稻草,終於出現了。
黃路村今年的茶葉雖然大豐收,但因為茶商隻收陳年的茶餅,新茶賣不出價,指望著茶葉收入過活的村民,手裏根本沒什麽餘錢。
現在要交基建費,隻能勒緊褲腰帶過日子,而從網上買來的一些東西,不合適的,覺得用處不大的,他們第一時間就想到了退貨。
廣播響起幾個小時之後,之前怎麽圍著排隊買東西的村民,這會兒又怎麽排隊,都想著退貨。
眼看快遞站被圍了,彭秀兵還沒回來,魏晉北下意識的想找周碩的身影,但發現根本找不到。
“……”
麵對“洶湧”的村民,魏晉北隻好大聲道:“退貨可以,但要先等我們和商家溝通,不是所有的東西,都可以退的。”
一聽他的話,頓時有村民不滿道:“婆娘買錯發膏,頭發都綠了,天天跟我鬧。”
“我買的是巧克力,不是巧克力糊糊。”
“化肥的錢都沒有了,還要交基建費,隻能把東西退了。”
“好容易買了雙皮鞋,兩邊都是左腳,不退貨啷個辦?”
“看到大家都退,我也想退。”
“……”
魏晉北聽著這些退貨理由,起碼有一大半是無理取鬧,商家根本不可能同意退貨的。這裏這麽偏,收到快遞,早過了退貨時間了。
“我們隻是幫大家買東西,錢又不是落在我們口袋裏了,你們現在找我們鬧,也是沒用的。”魏晉北還在試圖和村民講道理。
好在這時候,去鎮上取快遞的彭秀兵終於回來了,他看到這一幕,頓時嚇了一跳。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人群裏擠過來,站到快遞站麵前。
“等一下,大家不要吵,等我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你們想退,我再給你們退。”彭秀兵朝朝眾人喊道。
看到彭秀兵,又聽到他的話,村民稍微安靜了一點。
而聽到他的話魏晉北,一把將他拉進了快遞站,沉聲說道:“彭秀兵,生意不是你這麽做的。你要什麽東西都給退,多少錢也不夠賠的,周碩也不會同意的。這事你得聽我的。”
“快遞到這兒運時就比城市長,都過退貨期了。”魏晉北臉色難看道。
他的聲音不算小,而且就是聽不到他的話,隻看他的表情,又是拉著彭秀兵在說,十有是不同意退貨。有村民頓時忍不住道:“我們村的事,輪不到你這個外人插嘴。”
“秀兵啊,你是我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們大家所有的人,都是因為相信你,所以才來你這個店買東西的。今年的茶葉價格不好,你不是說過嗎,說不滿意可以退貨的嗎?”
看著這一張張熟悉的臉,彭秀兵心裏清楚,雖然魏晉北說的都對,但他其實根本沒有其他選擇。他咬牙道:“退。”
他第一聲說的聲音太小,忙又大喊了一聲退。
村民的歡呼他已經聽不到了,他清楚快遞站經過這一次,恐怕就快倒閉了。看了眼神色複雜的魏晉北,他喃喃道:“用我自己的錢賠,欠周哥的,我會慢慢還他的。”
魏晉北沒有說話,歎了口氣之後,麵無表情的走到電腦麵前,開始幫村民辦理退貨。這些貨退完,天都已經黑了。
等最後一個村民離開後,魏晉北又開始練習商家,得到的幾乎都是無法退貨的答複。
說實在的,魏晉北此刻的心情十分複雜,他既希望彭秀兵能拒絕,因為才是做生意應該做的正確的決定,但如果彭秀兵真的這麽做了,等這次的事情之後,他可能就會選擇離開黃路村了。
他同時也有那麽一點點不希望彭秀兵拒絕,因為這樣的彭秀兵,才是他最初認識的彭秀兵,他之所以會來黃路村,又同意做快遞站的合夥人,都是被彭秀兵身上的真誠打動的。
“過了退貨期了,你這些貨都退不了。”打了不知道多少字和電話之後,魏晉北走到正在整理村民退的貨的彭秀兵身邊道。
“我跟你說,我在北京住在地下室,每天的飯錢不超過二十塊錢,我每天送快遞一單賺一塊錢,別人每天送一百五十單,我就送一百八十單、兩百單。有些老樓別人不願意送,我送,就為了賺那一塊錢。十年了,我送過的快遞,可能有個山那麽高,現在說塌就塌了。”彭秀兵沒有哭,眼淚卻止不住的往下流。
看著這一幕的魏晉北心裏也聽不是滋味的,他剛要說話,就聽到外麵一陣發動機的轟鳴聲,以及一聲關車門的聲音。
“怎麽回事,今天的快遞車晚點了,這麽多貨沒有送出去?”從外麵進來的周碩,裝作毫不知情道。
魏晉北把事情飛快的說了一遍。
等他說完,彭秀兵撓頭道:“周哥,是我對不起你,錢我會慢慢想辦法還給你的。”
周碩看了看他,淡淡道:“怎麽,打算放棄了?”
不等彭秀兵說話,周碩就又朝魏晉北道:“賠了多少?”
“十九萬三千八百九十五塊六毛。”這數字魏晉北不知道核算了多少遍,這會兒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