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雷雨

字數:5286   加入書籤

A+A-




                      朱兵從床上爬起身來,聽見窗外好像有低沉的雷聲。他趕緊套好假肢,打開房門向外一看。哇!天要下雨啦!西邊的天空黑壓壓的,的確有低低的雷聲,快要壓了過來。

    哦,怪不得呢!昨天晚上熱得那麽利害,身上連衣服都掛不住。朱兵清早起來,腦袋仍然還是暈暈沉沉的。這時他真想跑到涼水管子上,痛痛快快地衝個涼水澡。

    他在胡亂想中,關上門準備要去打水,猛然聽到有人在敲門。咦,這是誰呀,這麽早就來敲門了?他心裏遲疑了一下,還是返身趕緊打開了門。嗬,站在門口的不是別人,而是弟弟的頭兒——機械維修車間主任馬連清。

    “哎呀,老夥計,事情不好了,你弟弟給惹禍了!”朱兵一打開門,馬連清就火急火燎地向他說。

    “什麽,我弟弟他惹禍了?”朱兵瞪大眼睛,看著馬連清,有些吃驚地問說,“他,他究竟給惹什麽禍了?”

    馬連清抬腕看了一下表說“哦,我現在一下子給你說不清楚,反正是你弟弟跟人家牛經理吵架了。昨天晚上,牛經理把電話已經打到我家了,說要開除他呢!你趕快到辦公室裏,去找一找牛經理吧!要不然,事情就不好辦了!”

    朱兵還想再問馬連清時,馬連清說,他趕緊得回車間裏一趟,一會兒還要到公司裏開會,就轉身急急忙忙地走了。朱兵望著馬連清的背影,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要不然,馬連清不會這麽早來告訴他。他的腦袋立刻像被人打了一把掌,頓時覺著非常沉悶,腦門上也由不得給浸出了汗水。

    朱兵不敢擔擱,他返身從床上拉起褂子,披在自己的身上,一邊往外走,一邊向床上正在給女兒小萍穿衣服的妻子楊惠琴說“你照關小萍吧,我得趕快去公司裏一趟!”

    楊惠琴還沒有給女兒穿好衣服,她看見朱兵急著要走,回頭看著他大聲地喊他說“喂,朱兵,你沒聽見,外麵要下雨啦,得把雨傘給帶上!”

    朱兵聽到妻子喊了,但是他沒有回身。他知道,自己要要是回身找雨傘了,會耽誤時間。那樣,他趕到公司裏,就見不到牛經理了。因為今天是星期一,牛經理他們會開生產會。

    朱兵走出家門,覺著應該先到供應科,去告訴一聲彭科長,以免科裏有事情,找不到他,會有問題。他想到這裏,立刻向供應科走來。供應科在宿舍的大門口。朱兵剛走出宿舍大門,看見他們的科長彭軍,迎麵就向他走來了。彭軍身子瘦高,臉發黑而莊重,不苟言笑。他腋下夾著個公文包,看見了朱兵,立馬問說“噢,這麽早你就來上班了。”

    朱兵趕緊向他說“不,彭科長,我是想到辦公大樓裏找牛經理。”接著他把馬連清告訴給他的情況,向彭軍說了一下。彭軍聽完了,點著頭說“噢,那你趕快去吧!牛經理一會兒要開會呢。我這就是要去辦公大樓裏開會了。你去得遲了,恐怕他就開會了。”

    彭軍說完後,從前麵先走了。朱兵望著他的身影,跟在他的身後,也向辦公大樓走去。可是他的腿上裝著假肢,步子不敢邁得快了。如果邁得快了,容易閃腿。他隻好一步一頓地跟著在走。可是走著走著,看到彭軍走過了防洪橋,他漸漸就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這時,西天的烏雲漸漸地壓了過來。朱兵已經聽到烏雲裏哼著的雷聲,越來越響了。雷聲響得雖然不大,可是連續不斷。他知道,這樣烏雲,要是下起雨來,肯定會很大。他隻好加快了步子,向辦公大樓努力地走。

    朱兵走過防洪橋,已經看見恒星機械公司樓頂上的那塊紅底白字的大牌子了。那塊大牌子是牛經理當上了經理後才立起來的。牛經理沒有當經理之前,樓頂上沒有立大牌子。有牌子隻掛在辦公樓的大門口。牛經理當了經理後,便在樓頂上立起了大牌子。過去,恒星機械公司也不叫公司,而是叫恒星機械廠。那時牛經理還不是廠長,他是副廠長。廠長是林風。因為林風年齡到站,從崗位上退了下來,牛經理才接任他的職務,當上了恒星機械廠的廠長。然後企業在實行承包經營責任中,牛經理承包了廠子,他將恒星機械廠更名為成恒星機械公司,自己也就成為經理了。

    那塊兒大牌子,立在樓頂上,用白油漆將字寫成了白色,底子油漆成了紅色,遠遠望去,極為醒目。朱兵遠遠地就看見了。他望見恒星機械公司那塊兒大牌子,心裏覺著非常地舒服。因為他知道,有了那塊兒大牌子,恒星機械公司才存在,他們大家也才會有工作。

    朱兵望著那塊兒大牌子,越走越近了,天空中的鳥雲,也越來越到了頭頂上。這時突然刮來一股大風,把他的衣服給掀起來了。他用手趕緊拽住,希望能扣上扣子,不被再掀起來。正要扣扣鈕時,一道強烈的電光,從他的頭頂上閃過,緊接著一聲震耳欲聾的雷聲,也跟著響了起來。

    朱兵不敢停頓了,繼續用手拽著衣服,往辦公大樓裏走了。可是剛走了幾步,傾盆大雨就劈頭蓋臉地澆下來。朱兵立時被澆得透不過氣來,連眼睛也睜不開了。他隻好站定身子,將衣服披上頭頂,可是雨水又從脖子裏往下灌。

    他將衣服捂在脖子上,邁開步子趕緊向前走。不想腳下已經浮起了水,灌進他的鞋襪裏。他頓覺右腳涼涼的,隻好踩著地上的積水,向辦公大樓走了。可是走到辦公大樓跟前,他往台階上邁步時,腳下一滑給摔倒了。

    他摔倒後,怎麽也站不起身來了。好在門房裏的老李看見了,他從門房裏跑出來,將朱兵扶起,攙回到門房裏。門房裏的老李叫李迎春,他過去跟朱兵在一個班裏上過班。朱兵當時是班長,他是組員。後來老李受了傷,又因年齡大了,才把他安排到辦公大樓裏看了門房。

    老李性格開朗,喜歡跟人開玩笑。那時他在班裏,人們都不叫他師傅,叫他老李。老李也不在意,成天樂嗬嗬的。他娶的老婆是小南溝村的。小南溝村在恒星機械公司宿舍的南麵,離宿舍不遠。他每天下了班,就騎著自行車回到小南溝村裏了。

    朱兵被老李攙扶進門房裏,他問他說“噢,你是來找牛經理的吧,他已經開會了。”

    朱兵聽了老李的話,他的心裏非常吃驚。他還沒有跟他說話,他怎麽知道自己是找牛經理了。他抬頭看著老李,苦笑了一下說“是的,李師傅,你怎麽就知道了?”

    老李說“唉,你弟弟昨天晚上,跟人家牛經理吵架了,公司裏的人恐怕都知道了。我現在勸你一句,你見了你弟弟,可要好好地說一說他了。他跟人家牛經理吵架,那不是茭芥子捅老玳,不知道馬王爺有幾隻眼睛了吧!”

    朱兵聽到這裏,想好好地問一問老李時,看見馬明也走進來了。馬明看到了朱兵,立馬也向他說“唉,小朱,你見到了牛經理沒有?”

    咦,他們果然都給知道了。朱兵看了一眼馬明,有氣無力地搖著頭說“我給來得晚了,沒有見到牛經理。”

    “噢,你見到了牛經理,可得好好地跟他說一說了。”馬明看著朱兵說。

    朱兵沒有再吭聲,因為馬明是他的師傅,多年來一直在關心著他。他們兩家住在前後排。馬明家在前排,朱兵家在後排,朱兵的妻子楊惠琴,還是馬明給他介紹的。楊惠琴是馬明的表妹。那年,馬明看見朱兵家裏沒個幫手,一個人忙裏忙外的,就把自己的表妹介紹給了他。不過,現在馬明已經退休了,他因為家的人口多,經濟困難,退休後沒有休息,在食堂裏找了份臨時工作——打掃衛生。

    馬明看見朱兵沒有吭聲,他隻好向他說“昨天晚上的事情,我可是全看到了。當時我在食堂裏還沒有回。你弟弟他們到食堂裏吃飯,跟牛經理頂了幾句嘴。”

    “他們到食堂裏吃飯,怎麽能跟人家牛經理頂嘴呢?”朱兵不明事理地看著馬明問說。

    馬明說,“剛開始,也不是跟牛經理頂嘴,是幾個愣頭青到食堂裏吃飯了。也不知道是車間裏沒有跟食堂裏打好招呼,還是食堂裏的人給忘了。反正給弟弟他們幾個愣頭青,走進食堂裏吃飯時,食堂裏沒有給他們留飯,他們就跟食堂裏的人吵起來了。”

    “噢,原來是這樣呀!”老李說,“要是這樣,你弟弟跟牛經理頂上幾句嘴,也不會有啥大問題的。”

    “不!李師傅,你們不知道,人家牛經理要開除他呢!”朱兵說。

    “開除他呢?就因為個這事,值得開除嘛!”馬明說,“你弟弟他在食堂裏,跟牛經理也沒有頂了幾句嘴,再說了,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你弟弟他們,食堂裏也做是不對。他們去檢修了,食堂裏的人沒有給他們留飯,那幾個愣頭青走進食堂裏後,看見饅頭是涼的,稀飯也是涼的,就跟食堂裏的炊事員吵了起來。沒想到那個值班的炊事員也是個愣頭青,他如果不沉聲,也就沒事了。沒想到他還跟他們對罵起來了。在對罵中,牛經理就走進食堂裏了。牛經理走進食堂裏,那幾個愣頭青看見是牛經理,都不敢吭聲了,乖乖地給溜出去了,可是你弟弟沒有走,我想他是想跟牛經理說一說情況,沒想到牛經理也不冷靜。你弟弟跟他說的時候,牛經理就火了。抬手指著飯桌上的飯菜說,你是哪個車間裏的,叫你們車間主任來!這下,你弟弟才不敢吭聲了。”

    “噢,要是這樣,也不要緊。”老李說,“你見到了牛經理,向他多說些好話,可能事情就會過去了。”

    朱兵搖著頭說“可能沒有那麽簡單,因為牛經理要開除他呢!”

    “這是氣頭子上的話,當時他生氣了,會說這樣的話。慢慢地消了氣,到時牛經理也就不會開除他了。”老李仍然在這樣認為。

    馬明說“開除我認為倒夠不上。讓他會寫個檢查,好好批評批評他,可能就沒事了。不過,牛經理這個,脾氣也不好說。小朱,你見到了牛經理,不管怎麽說,都要多承認自己的不對,跟牛經理多說幾句好話,我想到時也可能就沒事了。唉,我想你弟弟跟牛經理爭辯,是覺著自己是個副班長,那天聽說是他帶著人去檢修的。檢修完了,回到食堂裏沒有給留飯,他覺著自己有責任,想把事情跟牛經理說一說,沒想到卻給爭辯起來了。”

    老李說“爭辯起來也不是個什麽大事,承認承認自己的錯,想來就沒事了。”

    馬明說“不過,牛經理這個人也不好說。因為食堂是他的親戚承包了。牛經理如果袒護他的親戚,就會處理你弟弟的。總之,你見到牛經理,隻能是說好話了。”

    朱兵點著頭說“是,是。馬師傅。李師傅,我一定會聽你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