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零三章 廢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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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瑤華望向場上的數千人,這裏頭有官宦世家、富商巨賈,也有平民百姓。刺客一茬茬湧出,和夜衛、禦林軍纏鬥在一起,而他們都是蕭衍的子民。

    她自幼不曾負人,為何總有人不放過她?

    師尊總說要悲憫世人,可世人何曾憐憫過她?

    難道要讓她為了這些人廢去武功,自絕經脈?從此以後,她纏綿病榻與湯藥為伴,那還是她嗎?

    那樣的她難以生存,也不再是她。大仇未報,她還不想死。

    她回眸凝望蕭衍,眼中寒光懾人,“蕭衍,以血洗血,這才是走魂香的至毒之處。”她不再遲疑,接過他手中的劍。

    刺客仍源源不斷從巷中奔來,皆是武功高強之徒。能部署這般規模的刺客行刺,絕不是尋常官宦,今夜之後,隻怕帝京城會地動山搖。

    而以她和蕭衍的武功,隻怕對方行刺是假,投毒才是真。

    在蕭衍輕撫下,頭痛似乎減輕了些許,她閉上眼睛靠向他,也許有他的撫慰,她能扛過去。

    “瑤華,你不必再忍,我為你善後。”

    溫柔低沉的聲音夾雜著沙沙聲傳入耳中,瑤華遽然睜眼,對上他擔憂的雙眸。

    走魂香之毒,從未有人能扛過去。

    扛不過去,就得毀掉她的一生,也是他的一生。

    她咬了咬牙,解開雪色鬥篷,鬥篷下是一身荼白織錦長裙,難得穿回素淨的顏色,卻很快就要染上髒汙。她蒼白的臉上露出絕望哀慟的笑容,低喃聲僅身旁的蕭衍和溯光能聽見,“是誰煞費苦心引我入局?我卻不得不入。”

    話音剛落,她執劍飛身而起,如驚鴻落入紛雜的人群中。

    她上來就使出悲憫三式,身影與劍光融為一體。近處的人被她的劍氣壓得毫無還手之力,一道劍光閃過,數人被封喉,血柱從咽喉處噴射出,仍踉踉蹌蹌不肯倒下,直到氣絕才栽倒在血泊中。

    很快,她的身上濺滿血跡。濃濃的血腥氣彌散在空中,腦袋裏似有一隻嗜血的野獸在瘋狂叫囂,殺,殺光他們!

    漸漸的,眼前人影綽綽,影衛的劍柄上係有黑繩綠玉劍穗,她尚能分辨出,其他人已分辨不清。

    場上的人想逃,卻挪不開腳,想避,卻避無可避。一道道身影倒下,真正的命如草芥。

    遠處,蕭衍凝望著她的身影,默然無言。

    走魂香是梁國的奇毒之首也是江湖禁藥。其味馥鬱芬芳,聞之奪人心魄,習武之人中了此毒要麽自斷經脈廢去武功,要麽毀物殺人耗盡功力,否則氣閉不通直至癲狂而亡。

    溯光起先見瑤華親自出手還感到詫異,緊接著見一名夜衛也斃於她劍下,駭然失色,“陛下,娘娘誤殺了夜衛!”

    卻未聽到蕭衍的回答,他的目光一直停在皇後的身上。

    眼看又一名夜衛倒下,溯光急得聲音也尖銳了,“陛下,娘娘她怎麽了?”

    “皇後中了走魂香。”蕭衍的聲音輕得沒了力道。

    溯光神色劇變,走魂香之毒他也知曉。陛下要讓皇後消耗功力,可一心護主的夜衛何其無辜!他的眼裏躥出憤怒的火苗,攥緊了雙拳就要奔入場中。

    “他們準備對朕出手,是皇後救了朕。溯光,就讓她去吧。”蕭衍的聲音也啞了。

    夜衛是他最得力的下屬,可那是瑤華,他不能負她。

    溯光倒抽口氣,眼已紅了,拳頭攥得越來越緊,連帶著身體也顫起來。今夜以後,還有何麵目麵對那些兄弟?

    他緊咬牙關,盯著場內的快如疾風的身影,她的劍如屠刀,生生將爭鬥變成了修羅場。不能再這樣下去,他寧可死在她的劍下,也要去保護他的兄弟們!

    他疾步奔出,但一道黑影比他更快,是蕭衍急掠了出去。

    狂亂的尖叫聲傳到耳朵裏,瑤華遽然愣住,迷惘地環顧四周,腳下堆滿了屍體,一直鋪陳到遠處,遠處的人滿臉驚恐地望著她,連連躲避。

    她手中有劍,劍刃已全部染紅,劍尖在滴血。這些人都是她殺的?她大開殺戒卻是為了哪般?

    她想要思索,頭卻疼得集中不了心神,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抽走,提著劍搖搖欲墜。

    “瑤華~ ”

    是誰在喚她?她的心頭茫然一片,身子軟軟地向後倒下,劍掉落在地。

    蕭衍快如流星,雙手接住她綿軟的身體。他顧不得其他,抱著她登上馬車向皇宮疾馳而去。

    他渡真氣過去,瑤華恢複一絲神智,望著他的麵容方想起來發生了什麽事,推開他的手,“不必,我需耗盡功力。”

    她緩緩閉眼,在他的懷裏睡過去,氣息微不可聞。

    蕭衍望著她的滿身血跡,忽覺臉上有濕意,舉起左手一摸,原來是淚。瑤華,為何她要經受這些,難道是因為她隨著他下山麽?

    “我不忍心,你孤獨終老......”

    他的手頓住,原來是她呢喃低語,孤獨終老?

    行刺初始,蕭衍已命禦林軍封鎖京城。回到承光殿,他急召命刑部和禦林軍追查刺客,又命夜衛嚴密暗查。

    一夜之間,人心惶惶。

    翌日早朝,禦史大夫高偉遞交奏折,道皇後殘暴之名已傳遍京城,請求廢後。

    他一說完,門下侍郎黃橈又出列道皇後無子,且行事乖張難以母儀天下,請陛下選品德賢良的世家女子充實六宮。

    龍椅上的年輕帝王當即震怒,不置一辭拂袖而去。

    來儀殿內,茗香和芷淇眼睛腫得像桃子。上元節之夜,芷瀾與她倆走散,後來禦林軍在深巷中找到了她的屍身,身上的衣飾全部被除下,淒慘之情難以名狀。

    從齊國來到帝京剛一年,如花似玉的芷瀾就落得這般結局,她才十六歲啊!茗香找來最好的衣料,說要為芷瀾做一身最漂亮最保暖的冬衣,芷淇和她邊剪裁邊哭,眼淚打濕了衣料,又換匹新的來。

    刑部和大理寺終是查到寧王身上。

    那夜來了兩撥人,一撥全部身亡,一撥留了幾個活口,在刑部大牢經受不住酷刑,供出是受寧王指使,於上元節行刺帝後。

    蕭衍急傳寧王,他卻矢口否認,問得急了就閉嘴不言。而依大梁律法,沒有實證,絕不能對親王逮捕審問。

    蕭衍命大理寺和刑部搜尋證據,但此次刺客近千人,竟半點痕跡不留下,背後之人非同小可,圖謀已久。

    他不敢細想,已隱隱猜到了是何人所使,遂命夜衛暗中探查。

    前朝廢後之聲彼此起伏,請求廢後的奏折雪片一般飄向承光殿,蕭衍皆置之不理。

    兩日後,訊息傳到紫薇城。

    正德帝聽聞瑤華再度遇刺,梁國朝中請求廢後,頓時龍顏大怒,馬上派出禮部侍郎劉瑾前往帝京探視長公主。

    為表重視,蕭衍親自在英華殿接見劉瑾,韓相、文欽等人作陪。

    劉瑾沉著臉道,“公主殿下自為貴國皇後,竟幾次三番遭遇刺殺。此事不查個水落石出,隻怕陛下難以向大齊交代。”

    蕭衍這兩日一直未休息,眼裏布滿紅血絲,坐在龍椅上支著頤,對劉瑾倨傲的目光視而不見。

    “朕正在查。”

    劉瑾隻覺他敷衍,正色道,“陛下,刺客是如何進入帝京?那麽多人,武器從何而來?這麽大的陣仗怎會查不出?”

    韓璦怒聲駁斥,“甚麽話?難道是我們不查?刺客盡數被滅了口,此事還是皇後娘娘的手筆呢,哼!也不知她是何意!”

    公主於上元節之夜殘殺數百人,此事已傳遍天下,劉瑾也知曉。但公主誅殺的是刺客,傳言卻有意回避,說的都是公主肆意殺人,也不知是誰有意引導傳言。劉瑾越想越氣,登時怒拍桌案,“若非逼不得已,公主怎會親自動手?”

    韓璦冷笑一聲,扭頭不答。

    劉瑾也冷笑兩聲,“當日情形,待臣見了公主自會知曉。”

    雙方臣子態度惡劣,蕭衍仍不以為意,溫言道,“請侍郎等待兩日,皇後正在閉關。”

    “閉關?”劉瑾驟然變色,“公主武功絕世,竟需要閉關?”

    文欽耐心解釋說,“當日出了些狀況,娘娘閉關休養當無大礙。”

    劉瑾聽了文欽的話更是惱怒,大聲道,“聖上命微臣告知陛下,若公主願意可隨時回歸大齊,公主儀仗就在漁陽恭候,我大齊長公主之尊絕不會受半點委屈。”

    蕭衍蹙了蹙眉心,仍是溫言道,“何至於此?朕會解決此事,皇後永遠是皇後。”

    劉瑾哼一聲,也不再說了,雙手負後,忿忿走了。

    韓璦怒視他的背影離去,立即勸道,“陛下,那夜皇後出手殘暴,城中議論紛紛。臣知道您二人是多年的情份,可皇後行事暴戾終是難以服眾。”

    蕭衍麵無表情看他一眼,韓璦心中一凜。

    “皇後之位不會動搖。”蕭衍說完起身,大步流星走了。

    韓璦話還未說完,也跟著追出去,文欽連忙拽住他,“相爺不可。”

    待蕭衍去得遠了,韓璦跺了跺腳恨恨道,“陛下英明睿智,偏在皇後一事上糊塗,皇後是齊人,未誕下龍子已跋扈張揚,若來日誕下嫡子……”

    他非議陛下,聲音不低,內侍雖離得遠遠的,未必就聽不見。

    文欽頭都大了,壓低聲音勸道,“相爺,皇後雖是齊人,可陛下對她甚是愛重。以後你切莫再說這樣的話,她的後位任何時候都不會動搖的。”

    “我是怕呀,若嫡子有一半齊人血脈,陛下的大業……唉!她又武功太高……”

    他搖搖頭不說了。

    她武功太高,這麽多刺客都奈何不了她。文欽猜出他的未盡之意,心裏驚疑不定,仍是耐心勸慰,“相爺,休得再說,被陛下知道了,可了不得呀!”

    韓璦從鼻子裏冷哼一聲,“哼!看她造化罷!”(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