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內一時變得安靜下來。朱國瑞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敲打起帥案。“嗒嗒”的敲擊聲讓眾臣不寒而栗。

    稍後，他突然看向侍立在身旁的趙端道：“你為什麽跟我造反？”

    趙端愣了一下，疑惑地說道：“俺不跟您造反，上哪吃飯去啊？”

    “你們兄弟二人身強體壯，種點地不好嗎？”

    “哪還有地啊！”趙端雙手一攤，“俺自己沒有地，給地主當佃戶分的那點糧根本吃不到冬天。俺們又沒有手藝傍身，根本沒有活下去的希望。”

    “你家一直沒地嗎？”

    “有啊！十幾畝呢。”

    “地呢？”

    “都讓蒙古人和當地士紳給搶去了啊！”

    趙端感覺有點奇怪。自己的這點事，主公不早就知道嗎？

    朱國瑞點點頭，又問向站在下麵的蒙古兄弟：“哈森，你原來是做什麽的？”。

    “回主公，俺原來是廬山牧馬場的牧奴。”哈森也愣了一下。

    “你全家都是牧奴嗎？”

    “不是！”

    想起往事，哈森有些動容。

    “俺原本是草原上的牧民。草場被貴族老爺占了，俺們無法活下去，隻能賣身為奴。俺又被轉賣到了中原，幾個弟弟都不知被賣到了哪裏……”

    朱國瑞“嗯”了一聲沒有再問，注視著一眾武將問道：“你們為什麽造反？”

    “吃不上飯就反特娘的。”幾個出身窮苦的將領大聲回答。

    “對！百姓可以不管當權的是蒙是漢，也可以不管官員是否勤勉，但一定要吃的上飯。

    如果兼並土地、竊取財富的行為不被製止，天下如何安寧？相關惡紳不被繩之以法，百姓如何歸心？

    吃不上飯的百姓遲早會來造咱們的反！”

    朱國瑞霍然起身，緊緊盯著阮弘道。

    見他嚇得抖若篩糠，朱國瑞又看向沒有說話的文臣，厲聲問道：“你們之中可有既得利益者？還是說你們準備在將來成為財閥惡紳！”

    “臣等不敢！”眾文官連忙齊聲回複。

    “你們這些文人都是讀過史書的。各朝開國之初都曾繁榮昌盛。為何最後都被內憂外患擊倒。核心就是權貴大肆兼並土地、聚集財富。什麽昏君誤國、奸臣當道，都是糊弄鬼的！

    每次改朝換代，不過是強行減少人口，平均地權，讓剩餘的百姓重新有了生計。等到了中後期，窮奢極欲的統治者再次讓百姓無地可種、無飯可吃，逼得他們揭竿而起。

    各位好好想想，哪個滅亡的王朝不是先從內部糜爛？其他勢力不過是趁虛而入！

    我從沒想過建立一個不朽的王朝。但我也不能眼睜睜看著士紳把持朝政、吞並財富、欺壓百姓。”

    停頓一下，他嚴肅地看向在場眾人道：“同意的，跟我聯手打造一個盡量公平的盛世；不同意的，走好，不送！”

    “臣等不敢！”眾臣慌忙跪伏於地。

    現在的隊伍裏，真正的大地主一個也沒有。隻是有些人習慣了所謂“與士大夫共天下”的言論，天生對讀書人和士紳有些同情和依賴。

    “我還可以告訴你們。未來真正的強敵不是朝廷的兵馬。號稱淮西最精銳的和州軍況且如此不堪一擊，其他地方的官軍也好不到哪去。

    但是，你們口口聲聲要保護的士紳，很快就會組織出更強大的兵馬來抗擊咱們。他們才是既得利益者，不會允許任何人改變現狀。”

    確是如此。朝廷軍隊文恬武嬉，軍紀鬆弛、疏於訓練。脫脫親征徐州時，也是大量招募地主武裝作為主力使用。與和州隔江相望的就有駐紮在太平、集慶一帶的陳野先和康茂才的武裝。每支隊伍都是兵強馬壯、能攻善守。

    “主公說的是。我們就是在當地士紳的資助下組建義兵的。繆萬戶和我等隻不過是他們選出的兵頭而已。”查幹站出來現身說法。

    等了一會，見眾人沒有提出異議，朱國瑞才緩和語氣道：“我並非要跟天完政權一樣想提出什麽‘摧富益貧’的口號，合理的私有財產在我這裏是可以受到法律保護的。”

    話一出口，許多人鬆了一口氣。大家最怕主公提出什麽“替天行道、殺富濟貧”之類的主張。那破虜軍就快成為全天下的公敵了。

    “不過，我會倡導更多的人從事工商行業，不要把眼睛都盯在土地上。”

    朱國瑞指著李善長道：“百室，你是最早跟著我的文臣，見識過李家莊的發展。咱們應該在全天下都推行李家莊的改革，讓士紳們不再癡迷於擴張土地。”

    “臣認為可行。”李善長拱手附議。

    “臣認為可以將定遠的土地改革模式搬到和州。將官田和士紳不法所得的土地統一罰沒，再合理分配給無地之人。”李滿星自然不甘落後，連忙說出自己的想法。

    “臣願意將自己的土地獻出，以支持主公的改革。”

    阮弘道仿佛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臣附議……”其他臣子也紛紛表態。

    “廣你們同意可沒用。首先要在軍中傳播這種思想，其次要在民間做好解釋宣傳才行。”朱國瑞滿意地點點頭。

    “如果想要土地也可以，你們盡快收複北疆，或者拿下南洋，我可以把那的土地分封給你們！”

    “願為主公效死！”

    聽說有這麽多仗要打，眾武將頓時興奮不已。

    “是臣唐突了。主公的遠見卓識著實令人佩服。”

    阮弘道偷偷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

    “你是新投之人，不了解我的政治主張也情有可原。”朱國瑞寬容地一笑，“你既然了解和州的情況，就由你來擔任和州知府吧。至於胡卿……就先在我身邊當個令使。”

    天上掉餡餅了，我這麽快就能連升兩級？喜出望外的阮弘道趕緊深施一禮。

    胡惟庸心中也是一喜。令使的職位雖然不高，卻算是主公的近臣。

    “阮知府，你能否配合李長史做好土地重新分配一事，讓當地的士紳順利配合各項改革？”

    殺機在眼中一閃，朱國瑞冷冷地說道：“當然，如果有像孫莊主那樣頑固不化的，我也不介意再殺一批！”

    冰冷的話語讓阮弘道打了一個寒戰，他趕緊躬身回複道：“臣定盡全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