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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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邢慵懶地靠在床榻上,瞧見她瞪人的模樣,也不惱,唇角挑起一抹笑。
鍾璃沒再理他,幹脆塗了一層口脂,裴邢赤著腳,下了床,他不僅一雙手白皙修長,雙腳同樣很白,瞧著骨節分明的,很有力量,三兩步他就走到了鍾璃跟前,“不是說了,別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鍾璃隻覺得他管得可真寬,她斜睨他一眼,眼尾勾出一絲嬌媚,“我不讓三叔穿這身衣服,三叔也聽嗎”
裴邢捏了捏她的臉蛋,隻覺得她當真是反了天了。
他扯了扯唇,笑得邪裏邪氣的,“你擦掉,我就脫。”
鍾璃忍不住翻了一個白眼,裴邢也沒再逗她,慢悠悠道“去給我尋本書。”
鍾璃已經被他使喚了一個時辰,方氏沒來之前,她基本都在圍著他轉,都有些麻木了。
鍾璃隨便給他找了本打發時間,這是前朝一位大家寫的雜記,有些故事還蠻有趣,裴邢倒也沒挑,伸手接了過來。
外麵天氣很好,一抬頭就能瞧見蔚藍色的天空,河岸的柳葉隨風輕晃著,一縷縷陽光順著柳葉瀉在地麵上,個別柳樹長勢喜人,有一些柳條垂在河麵上,柳枝晃動時,攪動了河裏的金光。
考慮到裴邢在後院,鍾璃讓丫鬟將方氏母女引到了前院,在前院接待的她們。
方氏已來過一次,再次過來,還是被這裏的美景吸引了目光,隻覺得鍾璃還真是好福氣,搬出鎮北侯府後,雖說失去了侯爺的庇護,每日能住在這麽漂亮寬敞的宅子裏,心情也敞亮啊。
鍾歡同樣看得目不轉睛的。
鍾璃來到前院時,丫鬟已經請方氏母女坐了下來,才剛給她們上了茶,方氏坐著沒動,鍾歡則端起茶盞喝了一口。
鍾璃不動聲色打量了兩人一眼,方氏眸中帶著不自覺的算計,鍾歡的眼睛則略有些紅,之前好似哭過,如今神情卻挺放鬆,放鬆中還透著一股驕傲。
鍾璃神情微頓。
她這位表姐從小就被慣壞了,性子有些驕縱,方氏就這麽一個女兒,自然是當眼珠子似的護著,小時候,鍾璃沒少被她欺負。
鍾璃雖不喜歡她,倒也維持著麵子情,笑道“後日就是舅舅的生辰,我還打算親自去府裏給舅舅慶生,舅母和表姐怎麽今日來了可有什麽事”
鍾歡不是個有心機的,也藏不住事,聽到鍾璃的話,就直接開口道“表妹,我今日來是想找你借銀子,你可得幫幫表姐”
見她竟是直接這麽說了出來,方氏嘴角抽了抽,她可勁兒瞪了鍾歡一眼,眸中滿滿的譴責,剛剛在她跟前時,不是還挺能哭,如今怎麽就放鬆了下來
方氏有些後悔沒多叮囑她一句。
被母親瞪了一眼,鍾歡不由閉了嘴,她趕忙拿帕子抹了抹眼淚,這才哽咽出聲。
秋月心中不由咯噔了一下,隱約猜到了什麽。她悄悄掃了自家主子一眼。
鍾璃神情平靜,她拎起白玉茶壺,親自給鍾歡滿上了茶水,柔聲道“表姐有話慢慢說,先別哭,再喝一杯吧,這茶是夏草在莊子上親手采摘的,味道很不錯,剛剛看你還挺喜歡,一會兒我讓丫鬟給你帶走一包。”
方氏眼神暗了暗,又忍不住悄悄瞪了鍾歡一眼,隻覺得她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剛剛竟還有心思喝茶。
方氏愣是將話題拽了回來,“她一緊張就愛喝茶,再好的茶葉跟了她,也是浪費,不必給她包茶葉。”
本以為鍾璃會禮貌地追問一句,她緊張什麽,誰料她竟是驚訝道“表姐竟還有這個習慣是出嫁後養成的嗎”
這話讓方氏簡直沒法接,她尷尬地笑了笑,也忍不住抹了抹眼淚,“哎,確實是後來養成的,這嫁得不好,還不若不嫁。”
鍾歡總算機靈了一下,也哭著接道“出嫁後,我真是過得無比艱難,夫君落榜後,整日借酒消愁,花了許多銀子,誰料就又被人拉進了賭坊,一下輸了一萬兩銀子,說是今日不還,就要砍掉他的右手,我實在不知該怎麽辦,聽娘說,你興許有銀子,才冒昧求到了表妹這兒,表妹一定得幫幫我才成。”
秋月和夏荷對視了一眼,眼中皆露出一抹不快,還沒見過已成親的婦人,找未出閣女子借錢的,她們嘴上說著來借,真借給他們,肯定有去無回。
鍾璃誠懇道“我這兒前段時間是有兩萬兩銀票,表姐若是再早幾日來,我一準兒借你了,如今我開了四個福佑堂,單買地契就快花了一萬兩,還養了二百多個小孩,又是請夫子,又是給他們做衣服什麽的,開銷也很大,僅剩的幾千兩,我還拿去買薛神醫的消息去了,想給承兒治病,隻怕要讓表姐失望了。”
不等鍾歡接話,鍾璃又溫聲道“據我所知,表姐出嫁時,不是有五千兩的嫁妝嗎過年見表姐時,表姐還說每個月有十兩銀子的月銀,過得很舒心,五千兩嫁妝都沒了”
鍾歡愛炫耀,過年時,還真在鍾璃跟前炫耀了一番,她也並非不要臉麵,此刻羞得滿臉通紅。
鍾璃壓根就不信,她拿不出銀子,還有方氏,這些年,她隻進不出,怎麽也得存幾千兩吧
鍾璃歎口氣,對鍾歡道“姐夫也是,這麽大人了,竟還跑去賭,這次是一萬兩,萬一下次是兩萬兩,再下次是五萬兩,可如何是好多少人因為賭博傾家蕩產,表姐真該好好管管他,你若管不住,不還有婆母你婆母總不能不管他吧”
她這態度,分明是沒打算借。
方氏萬萬沒料到,她竟如此一毛不拔,還扯什麽福佑堂,說得跟真的一樣,她一張臉漲得通紅,終究是要臉,尷尬道“你既沒銀子,那就算了,我們再想想辦法。”
說完,她扯著鍾歡便離開了。
鍾歡臉色也很難看,走的時候,還忍不住暗自嘀咕了一句“吝嗇鬼,什麽東西。”
哪怕沒聽見,鍾璃也清楚不是什麽好話。
等她們離開後,秋月才趕忙跪了下來,請罪道“都是奴婢不好,表姑爺被人誘賭的事,一準兒是顧知雅找人做的,是奴婢失察,我隻讓人盯著鎮北侯府的丫鬟小廝和舅太太,忘記讓人看著表小姐和表姑爺了。”
鍾璃將她扶了起來,“哪怪你,是他自個不爭氣,才進了賭坊,如今才隻是一萬兩,今日這筆錢,若輕易幫他還了,下次隻怕賭得更多,本就該讓他長個記性。”
秋月擔憂道“舅太太走時,臉色那麽難看,一準兒恨上了您,說不準會在舅老爺跟前說您壞話。”
舅舅雖沉默寡言,待母親和她卻是極好的,當初母親也是怕他一直夾在中間為難,才選擇了二嫁。
鍾璃並不希望,因為這事跟舅舅產生隔閡。
她想了想,取了五千兩銀票,對秋月道“再過三個時辰,你去鍾府守一下,等舅舅回來,你在府門外將銀票直接交給他,就說舅母和表妹找我借錢時,因為開福佑堂,我恰好將手頭的銀子全花完了,一時拿不出來,她們有些不高興,話沒聽完,就直接告辭了。這五千兩是我剛剛賣掉鋪子的錢,讓他轉交給舅母就行,剩下五千兩,告訴他,我會想法子。”
舅老爺剛正不阿,頂天立地,哪裏肯收她的銀子。
秋月的眼睛亮了起來,“主子英明。”
如有必要,鍾璃也不希望這樣,若真是等著她的錢救命,她也不介意拿給她們,偏偏方氏母女卻滿是小心思。
真讓她們自己出,她們未必拿不出這筆錢,她這次借了,肯定還有下次,依她們的心態,也未必會還,有這筆錢,鍾璃覺得還不若多開幾個福佑堂。
她回到後院時,裴邢正在翻看她的賬本,男人懶洋洋靠在榻上,雪白色衣襟,鬆鬆垮垮的,腳上的襪子,也不知何時脫掉的,這副懶散的模樣,簡直沒眼看。
掃見她的身影,裴邢才丟下手中的雜記,“怎麽去這麽久”
他張嘴就是抱怨,眉宇間也透著不爽。
鍾璃很想問問他,有這麽閑麽,去哪兒不好,偏偏來這裏考慮到他會登基,不好真將人得罪了,她語氣終究是軟了下來,“我給三叔按按肩膀”
裴邢挑了挑眉,“不必,戴上帷帽,我帶你出去一趟。”
他說著就吩咐道“幫我取雙新襪子。”
鍾璃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他的衣物鞋襪這裏都有備用,鍾璃邊給他尋襪子,邊試探道“三叔想帶我去哪裏”
“一直悶在府裏,不無聊出去轉轉。”
鍾璃可不敢跟他出去,街上人來人往的,萬一被旁人瞧見怎麽辦鍾璃眨了眨眼,“三叔想去哪裏轉”
裴邢其實想帶她去莊子上,莊子上景色美,也有溫泉,還有馬場,想怎麽玩都成,還可以住一晚,見她眸中滿是緊張,裴邢唇邊勾出個笑,“怎麽不敢跟我出去”
鍾璃可不是被他一激,就會應下來的人,她理智道“三叔畢竟是長輩,我總不好陪您逛街吧”
“那又怎樣”
鍾璃不太清楚,他這話是什麽意思,見他竟是有些不悅,她不由抿了抿唇,心中多少有些無奈。
他們若真上街,她名聲還要不要了
鍾璃清楚他也許從未考慮過這個問題,怕他真肆意妄為,她放軟了聲音,“我不會騎馬,三叔教我騎馬好不好院子裏就有個賽馬場,麵積不算小,你若不想騎馬,咱們在園子內轉悠也是一樣的。”
她笑容很甜,又是那種小心翼翼討好似的笑,裴邢無端覺得,她的笑有些刺眼,他沉默了一下,擼了一把她的腦袋,終究還是點了頭,“走吧,教你騎馬。”
他說完就徑直往外走,男人身材高大,腿也長,三步就走到了屏風外,鍾璃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連忙拉住了他的手臂,“三叔。”
裴邢斜睨了她一眼,“又怎麽了”
鍾璃小心瞄了他一眼,赧然道“我先讓秋月過去清場,等丫鬟小廝遠離後,三叔再去好不好”
裴邢心底莫名躥起一股火,眼眸裏也閃過一絲憋屈,他手指微曲,伸手敲了一下她的腦袋,“鍾璃,我就那麽見不得人”
鍾璃伸手捂住了腦袋,想了想,誠實地點點頭。
他們的關係本就見不得人,他這麽說,好像也沒什麽不對。
少女神情無辜,清澈的雙眸裏清晰地蕩漾著他的影子。
裴邢被她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