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你已不再是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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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重的宮門緩慢的打開,如哭般的嗩呐聲低沉得透不氣來,天空的雲壓住山頭的雪,長長的隊伍綿延數裏,滿地的紙錢隨風飄散。

    引魂幡頭前帶路,巨大的棺槨平穩的隨行,後麵送葬的人披麻戴孝,沿路哭聲一片。

    李治走在靈柩後麵,滿心的內疚讓他忍不住哭出了聲,如果不是他貪玩,汝南公主現在應該在宮中享盡人間富貴,現在卻落得個冷淒淒的躺在棺槨之內。

    李泰微微抬頭,前麵人多的密密麻麻,他扭頭向後一望,整條路都是人,根本看不到盡頭。他張嘴呼出一條長長的白氣,清冷冷的空氣瞬間讓人清醒百倍。

    給長孫皇後送葬的時候,他淨聽禮部的指揮了,走兩步一跪,走兩步一磕頭,走兩步還得按規定哭。

    他被折騰得差點丟掉半條命,白長兩隻眼睛,走好幾十裏路,愣是什麽都沒看到。

    這回給公主送葬,他倒清閑了,可以隨便的左顧右盼,隻是也真沒什麽好看的。葬禮再隆重又能怎麽樣?死後哀榮無限,何如活得風光無兩?

    “四殿下,九殿下。”蘇烈快走兩步來到李泰身邊,低聲說道:“快到城門了,殿下們登車吧。”

    李治抬手抹了一把眼淚,淚眼汪汪的看著李泰。李泰兩眼直勾勾的盯著前麵的棺槨,緩緩的說了句:“我想陪著皇姐走完最後的這段路,你帶著晉王登車吧。”

    李治很想上車,但是李泰沒有上車的意思,於是他對蘇烈說:“我也不坐車,我要跟二哥一起走。”

    “路還遠,不坐車怎麽行呢?”蘇烈看著李泰勸道:“天這麽冷,車上有暖爐,別凍壞了九殿下。”

    “車又跑不了,我們累了自然知道坐車,先走一會兒再說,你去忙吧。”李泰一擺手,不讓蘇烈說話了。

    蘇烈有什麽可忙的?就保護他們倆這麽一個活,他們不坐車就隻好跟在他們身後了。

    這送葬的隊伍最前麵就是皇子們,後麵是文武官員。按品級從大到小的排的,李泰的前麵就是李承乾。

    李承乾的前後左右全是東宮的人,他跟李泰相隔也有二十多米遠,彼此最多是能互望一眼,說話是不可能的。

    李承乾這會兒已經脫離了隊伍,正朝著他的太子車駕走去,他剛走到馬車前麵,一個人從旁邊閃了出來,對著李承乾一揖,輕聲的說道:“太子殿下,您慢登車,小人有話要稟。”

    “嗯?”李承乾下意識的看了車一眼,難道有什麽危險?

    那人向前湊近了一點,又壓低了聲音說:“魏王和晉王都沒登車。”

    聰明人話不用說太多,半句就足夠了。李泰和李治都沒坐車,偏你坐車,豈不是顯得你心裏沒有親情,又不能吃苦嗎?

    李承乾身為太子,本來就該給眾皇子做個表率,更何況汝南公主的死,他難脫幹係,追究起來他得負主要責任。

    從感情上講,汝南公主跟他的同母妹也沒什麽差別,他心裏的確是很難過的。至於登不登車這回事,他真的沒有多想。

    上次給長孫皇後送葬,出了城門也是讓他們這些皇子登車而行,隻不過按禮製他們要在三請之後才能登車,這提前都有人給講得明明白白的。

    送公主,他們沒有必要三請五請的了,這麽遠的路,不坐車,難道一路步行,走到地方?

    李承乾心底升起一股暗火,氣得直咬牙,李泰怎麽就這麽能起妖蛾子?死冷寒天的他在地上走,自己要是上了車,豈不是在父皇麵前又落了下風頭。

    這多半年來,父皇明顯的冷待自己,時時處處都厚待李泰。

    自己明明也沒什麽變化,父皇就是明顯的偏寵李泰,李承乾一直也不明白問題出在了哪裏,這一瞬間他好像突然想通了什麽。

    自己還是那個自己,而李泰卻不是從前的李泰了。以前的李泰就是給自己做襯托的,他縱然才華橫溢,卻情商極低,生來的目高於頂,一味的囂張跋扈。

    現在的李泰學會了照顧弟弟妹妹,學會了謙卑為人,學會了低調內斂,一舉手一投足滿滿的君子之風,最要命的是他一言一行就像是在給自己上眼藥。

    想起前幾天,他在金殿上痛哭流涕的替自己求情,那麽真摯的訴情感動了滿朝文武,更是贏得了父皇衷心的讚許,而自己就像個小醜一樣看著他表演。

    把天說出花來,李承乾也不相信李泰會真心的替他求情,經過這幾天的冷靜,他越想越清晰,李泰一定是配合父皇演雙簧的。

    他畫出那麽精美的母後畫像,總不會自己私藏著吧?將心比心的想,如果李承乾手裏有那麽一幅畫,一定會第一時間獻給父皇的。

    李泰肯定和自己有一樣的想法,他本也打算把畫像獻給父皇的,隻不過是拿自己當獻畫的借口罷了,這麽個獻法更彰顯他純孝仁義。

    李承乾心裏暗恨,恨自己早怎麽就沒看透李泰如此的有心機?單憑李泰作畫那出神入化的手法,就知道他背後是下過苦功的。

    看來他精謀劃、擅隱忍、會偽裝,是自己太單純了,就像眼前這件小事,一不小心就會著他的道。

    “你叫什麽名字?”李承乾站在馬車旁邊,靜靜的看著那人。

    那人躬著身子,恭恭敬敬的答道:“小人名喚盧武。”

    “把手爐拿出來,跟我走。”

    “是。”盧武鑽進廂式大轎,把太子爺的鎏金異獸紋銅手爐給拿了出來,李承乾隻看了一眼,並沒有接,抬腿就走了,盧武自然是緊緊的跟上。

    手裏捧著溫熱的手爐,就像捧著一顆太陽一樣,盧武的心“咚、咚”的跳。他隻是個隨行在車駕旁邊的小吏,大著膽子上前來跟太子說了句話,就入了太子爺的眼,運氣真是不錯。

    盧武天天在皇圈圈最中心的地方混日子,眼裏看著鍾鳴鼎食的豪華排場、酒池肉林的紙醉金迷,而自己卻隻能混個溫飽。

    俗話說富貴險中求,不冒點風險怎麽能取得成功?他知道他貿然的接近太子,極易被人扣上罪名,他更知道他跟太子說的那句話是犯禁的,明顯的挑撥太子與皇子間的手足之情,這要是較起真來,夠砍他一本家譜的。

    所幸李承乾完全沒有計較他失禮的事,盧武跟著他走到李泰的身邊,李承乾停住了腳步:“惠褒,怎麽不到車裏坐?不冷嗎?”

    “多謝皇兄關照。”李泰微微低頭:“雉奴嫌車裏悶,我便陪他走走。”

    “也好,別凍著了,手爐給雉奴拿上。”李承乾回身看了盧武一眼,盧武急忙把手爐朝前一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