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女孩笑著道：“姑姑不怕饞了。”

    染砂卻道：“我讓她同我吃一樣的，有事相求的人是不允許挑食的。”

    白陌並未打算在這裏吃飯，也不明白她們說這話的意思。

    可她草沒拿到，隻能服從安排，和染砂一起走到了廊下的小桌前坐下。

    小女孩恭敬的擺放了碗碟，對著染砂俯身行了禮。

    不多時，穆玖端著一個精致的托盤走了過來，他徑自放下托盤裏的盤枝湯盆，裏麵是看上去熬得很稠的魚粥。

    有人遞上水盆和帕子，穆玖笑著蹲下身，平視著坐在椅子上的人，之後笑著接過帕子給她擦著手。

    “這魚我可是挑的蹦躂的最歡暢的那條，肯定好吃得很。”

    他眼中的愛慕與歡喜之意，明晃晃的像天上掛著的驕陽。

    其實白陌不是很懂這樣的感情，在這個男子為尊的時空裏，究竟要多喜歡一個人，才能做到這般的卑躬屈膝，這般的體貼入微。

    白陌想，這個穆玖定然愛慘了麵前的女子。

    那樣熾熱濃烈的感情，從眼睛裏旁若無人的宣泄而出，她在一旁看著，都覺得不可思議。

    真的有人可以喜歡一個人至這般程度嗎？

    染砂似是習以為常，隻任他擦著手，對著白陌道：“陪著我可就隻能吃這個了，”

    “多謝。”白陌道，她盛了粥，吃了一口，柔滑細膩，鮮美可口。

    穆玖替她擦完了手，把盛好的粥放在染砂手上。

    得意的對白陌說：“怎麽樣，我的手藝不錯吧，我感覺我這手藝，再過不久接管清如的廚房都沒問題。”

    白陌沒說話，隻點點頭。

    染砂帶著笑吃了一口，然而隻是一口粥，她卻吃得很慢很慢，即使如此，依舊吞咽地很費力。

    此時白陌才發現了些許異常，因著她吃東西的時候，穆玖看她的眼神裏，稍縱即逝地閃過了心疼之色。

    她極慢地吃了兩口，就想放下碗去。

    卻被穆玖接了過來，帶著幾分哄小孩兒的語氣道：“哪有客人還在吃你就要放碗的道理，出去說我們連粥都不讓人吃飽，可就過分了。”

    說著舀了一勺放在她嘴邊，大有她不吃就絕不罷手的氣勢。

    染砂帶著無奈的笑意，張口吃了。

    待她慢慢吞下，看著穆玖不願意放下的手，抬手握住了。

    她抬眼看著他，語氣輕柔地說：“很好吃。”

    穆玖嘴角的笑容僵硬了一刹，卻是馬上恢複了笑意，卻也沒再讓她吃了。

    他把粥放下看著白陌道：“你多吃點，可別辱沒了我的手藝。”

    “你是……生病了嗎？”白陌看著染砂的樣子，猶豫地問道。

    染砂道：“我都要成仙的人了，成仙就要辟穀，你不知道嗎？又怎麽會生病。”

    白陌見她不願多說，也沒在多問。

    卻見染砂看著她，喃喃道：“我從前，也愛與你娘這般坐著吃飯，小孩們都嫌我吃的清淡，隻有你娘陪著我，我吃什麽，她吃什麽，從來都不會有怨言，你與她，真的很像。”

    白陌默默地吃著碗裏的粥，也並不知道如何回她。

    卻聽穆玖雙手托住她的臉，故作不悅道：“心肝兒，我可是很願意陪你吃的，你再這般說，我都該嫉妒辛蘭了，你都從未這般對別人說起過我，不行，流螢，你把她快些送走，我見不得你姑姑看她的眼神。”

    一旁吃飯的幾人噗嗤笑出了聲，卻又是一臉習以為常的樣子。

    流螢倒是真的走了過來，看著白陌道：“我送你出去。”

    白陌眉頭微皺，她還沒拿到央之草，怎麽能走。

    流螢顯然看出了她的意圖，指了指院子邊上一棵樹下一圈像是無人打理的雜草，道：“那就是央之草，你看上哪棵自己摘就是。”

    白陌再次愣住了，那是她跋山涉水來尋的精貴草藥，若不是流螢指給她看，她決計不會相信。

    白陌透過院門，看著外麵那一大片看不到盡頭，卻顯然是被細心打理的花圃，那些顯然比央之草看上去更加重要，那些，又是什麽級別的草藥呢？

    出去的路上，白陌看著手中的央之草，似乎都還有些恍惚。

    不過是紫霧山上的凝香丸都被世人那般爭搶，若是知道了這樣一個奇珍異草遍地生長的地方，又有多少人想來染指呢！

    卻聽身旁的流螢道：“你不用聽她的話，央之草你拿走，顧潮生……不要他來。”

    “我答應了染砂，自會做到。”白陌回神道。

    流螢似是猶豫了片刻，才道：“他來不來，我都是要死的，又何必讓他看著我死。”

    白陌停下腳步，直直地看著她。

    流螢卻依舊麵容平靜道：“你知道你娘為什麽會死嗎？我們這種被藥常年浸泡的身體，即使不老，卻也不會長生。”

    “姑姑將我們從不知感官的藥人喚醒，卻改變不了我們要靠著這些草藥續命的宿命。”

    “離開了這些草藥，我們便會死去，而你娘，明知道會死還是去了，情愛，當真是世間最毒的藥，可以讓人沉醉其中甘願赴死。”

    白陌沉默片刻道：“你如今既然回來了，有了這些草藥，自然也能續命才是。”

    流螢卻未回答，徑自往前走了。

    白陌接著道：“那染砂……她與你們一樣嗎？”

    流螢緩步走著，道：“若是墨狄不毀了那種藥，姑姑便能一直活著，他為了帶走你娘，放火燒了島，把那味藥草盡數燒沒了，一棵也沒留下。”

    “她如今還活著，不過是為了我們，在拚命而已。”

    “所以墨狄不該死嗎？”

    白陌自認識流螢以來，第一次聽見她說這麽多話，也是第一次在那張毫無生氣的臉上看到這麽多的表情。

    難怪穆玖那般小心翼翼，難怪她連吃粥都這般費力，原本是一個已然枯敗的身體。

    白陌此時有些佩服染砂，那座孤寂的荒島上，她獨自守著一群機器一般的朋友，花了幾十年的時間找解藥。

    那是需要多麽強大的毅力才能堅守下來，換做是自己，說不定早就放棄了。

    這一刻，連白陌都認為，墨狄是該死的。

    因為他毀的那株藥，可能是很多人的希望和信仰，穆玖的、流螢的、那些小心翼翼的守著染砂的人。

    他們彼此陪伴了快一百年，這樣的情感，白陌或許這輩子都無法體會。

    “為何染砂願意救墨狄？”白陌有些茫然。

    殺父之仇，毀藥之恨，怎麽看自己都不該拿到央之草。

    流螢沒有回頭，她徑自往前走著，就在白陌以為她不會回答的時候。

    聽到她輕聲道：“姑姑說，若是你娘活著，定然不會願意讓他死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