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景泰抬手虛扶了敬長庭一把，笑著應道。

    這平易近人的語氣，若是敬文未嚐前世之痛，還當明帝真對敬家這般親近信任呢。

    “謝陛下。”敬長庭也沒有自持，不卑不亢地站起身來，朗聲道，“既然賓客已經到齊，便開席吧。”

    莫景泰未置可否。

    眾人隻好紛紛落座，開始了這場壽宴。

    因為明帝到場的緣故，文武百官自然也不敢過於放縱，隻得如往日宮宴般謹慎交往。

    敬文雖不像眾人般畏懼明帝，此時卻也有些心不在焉。

    消失多日的莫嚴此番跟著明帝一同駕臨侯府，竟是目不斜視，半分沒有想要解釋的意思。

    如此，倒是引得她頻頻側目。

    酒過三巡，莫景泰抬眸朝眾人掃了幾眼。

    敬文見他有話要說，當即叫停了絲竹之音。

    “看來有朕在此，諸位愛卿也是坐立難安，如此，朕就不叨擾了。”莫景泰理了理衣襟，淡聲道。

    言罷，起身便要離開。

    見他這就要走，敬文一邊跟著眾人起身，一邊朝敬長庭使了個眼色。

    敬長庭會意，當即躬身拱手，沉聲道：“陛下，老臣想求一個恩典。”

    莫景泰腳步一頓，眸中閃過一絲詫異，嘴上卻道：“今日是敬老壽辰，敬老有何心願，但說無妨。”

    但說無妨，可這恩典給還不是不給，就得另當別論了。

    “請陛下收回老臣一切功名，準臣告老還鄉。”敬長庭開門見山，直言不諱。

    莫景泰眸光一沉，還未及開口，一旁的敬也侯卻是率先道：“陛下，臣也有所請。”

    這父子倆一唱一和的，玩的是什麽把戲？

    眸光在敬長庭和敬也侯之間徘徊了片刻，莫景泰忽而笑開：“這倒是稀奇了，好吧，朕就一並聽聽。”

    得了準許，敬也侯也是一臉誠懇道：“家父年事已高，卻又常年不在京，臣每每思及此便覺寢食難安。百善孝為先，故臣想辭官歸隱，在家父身邊伺候。還望陛下恩準。”

    “這……敬老本不在朝，無政務纏身倒是罷了。然丞相可是朝中重職，又豈能說換就換呢？”莫景泰眉頭一擰，語氣中略帶不悅。

    “前些時日，臣身子不適，怕耽誤國家大事，特向陛下求了恩典，將手中政務分散給了其他同僚，如今正是交接丞相之位的好時機。還望陛下再下恩典，成全了臣的盡孝之心。”敬也侯神色堅定地繼續勸說。

    莫景泰早有請敬家下位之意，可此時敬家父子主動提出退位，卻又難免叫人生疑。

    於是，莫景泰又轉眸看向敬長庭，這個充滿血性追求榮耀的前丞相是否同意這樣的決定呢？

    接收到明帝的眸光，敬長庭偷眼瞧了瞧敬文。

    這個敬文，她隻提了讓他告老還鄉之事，可沒說連帶著敬也也一同辭官歸隱啊。

    對上敬長庭猶豫的眸光，敬文張了張嘴，無聲地說了兩個字：“真心。”

    事已至此，敬長庭隻好咬咬牙，垂眸回應：“這既是敬也的決意，就請陛下成全吧。”

    既然敬長庭都開了口，可見敬家是真有退意了。

    “那當真是可惜了，朕可是很器重丞相的。”莫景泰頓時一臉惋惜道，“不過朕也答應過敬老，若是有所求必然有所應。既然敬老開了這個口，朕也隻好忍痛應下了。”

    三言兩語，竟是將那等同於“免死金牌”的承諾給一筆勾銷了。

    沒有意料到明帝竟是精打細算到了此等地步，敬長庭當即有些發呆。

    倒是敬也侯反應迅速，當即跪倒在地，磕頭謝恩。

    “不過，朕還想多聽聽敬老的教誨，時不時也要請敬也指點一二，這皇後與秦家夫人、琉璃與敬文，又都是閨中密友，所以這歸鄉一事，權且作罷吧。”

    莫景泰丟下這麽一個決意，便大步離開了壽宴大廳。

    顯然是不想再給敬家父子倆什麽陳情的機會了。

    原本因為明帝早早立場而鬆了口氣的眾賓客，終究沒能再熱鬧起來。

    還當明帝親自賀壽是敬家再起的征兆，不想這下竟是徹底從朝堂退了出去，如此，又哪還有什麽結交的意義。

    聽到最終的宣判，敬文抬眸目送著明帝遠去了，隨即又轉過眸子朝賓客之中望去。

    目光所及，許秋峰卻是滿臉震驚兼沉鬱，顯然沒有料到事情會發展至此。

    覺察到敬文的目光，許秋峰迅速斂去所有的表情，朝她展開一個溫潤端方的笑顏。

    本以為會看到敬文嫌惡的表情，不料，她竟是嘴角一勾，回以了盈盈一笑。

    許秋峰頓覺腦子裏有點空，又是驚詫又是不解。

    敬文的眸光沒有停留多久，很快她就轉回了頭，臉上的笑也漸漸冰冷起來。

    這一回，敬家徹底退出了朝堂。可這顯然還不足以令明帝安心，所以他才不容置喙地將敬家留在了京城。

    如此，許秋峰若是還想利用敬家來達到平步青雲的目的，那恐怕就隻有一種選擇了。

    盡管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敬文想到許秋峰會做出構陷敬家之事，還是忍不住心底發寒。

    好在，這一次她能夠主動出擊，而不是坐以待斃。

    如此一場沉悶的壽宴並沒有持續多久。

    當眾賓客離去後，敬長庭便將敬也侯和敬文都叫進了書房。

    敬文垂眸跟在後頭，忽覺身後有異，頓時回頭望去。

    隻見莫嚴眉眼帶笑地走在她的身後，閑庭信步地仿若在逛自家的後花園。

    敬長庭走在最前邊，自是不知還有這麽個三皇子正毫不避諱地跟著他們去書房。

    “你瘋了？我祖父還在呢。”敬文立刻壓低了聲音，錯愕道。

    “我和敬家既互相合作，沒道理把顧侯爺子蒙在鼓裏。”莫嚴倒是神色坦然。

    麵對他的坦然，敬文錯愕不已。

    若是換作旁人倒也罷了，可她的祖父敬長庭，這可是把他父皇莫景泰捧上皇位的人，如今他大喇喇跑去告訴祖父，他和敬家琢磨著怎麽坐上皇位？

    這不是直接在祖父的臉麵上作亂嗎？(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