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在想什麽，眉頭皺得難看得緊。”

    沈清冉道著，拿起手邊擺放在果盆裏的柿子餅，往自己臉邊一擺，自己也皺起了眉頭，似乎要與柿子餅同比皺。

    沈清冉雖說年紀已經不小了，且都是兩個孩子娘了，但行為動作在外公麵前，還如同稚子，有些時候甚至有些幼稚。

    “下雪了。”

    沈清冉盯著從天而降的素雪，看著雪花一朵一朵輕盈飄落，覆在青瓦上，光禿禿的枝幹上，地麵上，一會的工夫，整個半月院被染得素白，清潔的月光灑在雪麵上，閃耀著光芒。

    “外公，這安州的雪美得緊，不如我們出去玩雪如何。”沈清冉見過無數次大大小大的雪，可是，從未認真而盡興地玩過一次雪。

    敵不過沈清冉那雙可憐兮兮的眼神，蘇樹最終敗下陣來，又取來了棉手套和棉襪子，給沈清冉包裹得嚴嚴實實才放了出去。

    沈清冉衝出房門如放飛的圈鳥，在院中來回跑了兩圈，纖細的手捧起雪堆，在手裏捏成一個小圓球。

    “小綠，看這裏。”

    聽到沈清冉喚自己，小綠匆忙轉身，同時也猝不及防地接受了沈清冉一記雪球的洗禮，小綠立在原地可憐巴巴地噘著嘴，沈清冉卻笑彎了腰，又抓起一手雪，捏圓了扔向小綠。

    “來追我，小綠。”

    “不帶這麽欺負我的。”小綠幾乎帶著哭腔道。沈清冉頓了下，忘記了嚴格的等級秩序，要小綠與自己玩打雪仗，簡直便是妄想。

    “好了，好了。小綠莫哭。待會讓外公給你個大大的壓歲錢可好？”沈清冉才及小綠一般高，幼稚地安慰著。

    “小綠不敢。”

    “有何不敢。”沈清冉拿過小綠手中的紅燈籠，“去找個木盆來。”

    “找來做什麽？”小綠問。

    “找來便知道了。”沈清冉一臉的神秘。

    “你這小皮猴子，是要做什麽？”蘇風和蘇樹也很是好奇。

    沈清冉接過小綠手中的木盆，放在地上，開始一捧一捧地往裏裝雪，小綠看了也不問原因，跟著沈清冉捧雪。

    沈清冉盯著小綠凍得通紅的手，一本正經道，

    “戴了手套再過來，回頭凍壞了手，誰來幫我穿衣。”

    沈清冉這話說的是實話，她腹部和肩上的傷還沒有好全，每次穿衣都需要小綠的幫助，不然一次下來，她得齜牙咧嘴好久，才能穿好。

    小綠低頭一看，雙手已經凍得沒了知覺，聽著沈清冉的話，去戴了棉手套，又跑了回來。

    沈清冉和小綠兩人在院中忙活著，裝雪又堆雪，時不時還拿鏟子這刮刮，那鏟鏟，讓人越發好奇沈清冉到底弄個什麽花樣出來。

    “方才在祠堂前，他演得太過了些，看起來是故意來找清冉的茬。”蘇樹望向蘇風，

    “這我們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是的，隻要不太過，這些年也由著他了。但若是他踏出了那一步，我們也容不下他。”蘇樹看向那雪中景色，淡淡道。

    “好了。”沈清冉添完最後一手筆，立在半人高的雪堆前，滿意地拍去衣上的雪屑。

    日光漸散，夜色將至，雪愈大。

    院中的雪人頂著毛茸茸的帽子，咧著嘴，顯得十分滑稽。

    “清冉，吃年夜飯了。”盯著雪人出神的沈清冉聽到外公的叫喚，回過頭，月下，燈火前，屋簷底，是笑容滿麵，慈愛萬分的蘇樹。

    “好了，快脫了手套，都濕透了。”邊給沈清冉脫去手套，寬大的手掌熟稔地牽住她的手，哈著氣，待手暖和些，才讓沈清冉抱著湯婆子坐在桌邊。

    方坐下，沈清冉看到滿桌佳肴，總算明白為何今夜要換大桌吃飯。

    生前自己好歹也是一醫科院士，什麽場麵菜肴沒見過，現在一看，自己還真是孤陋寡聞了。

    “來，先吃碗乳糖圓子。”蘇樹將一個精巧的小碗放到沈清冉跟前，“還有這滴酥鮑螺，水晶膾，澄沙團子，都是你最愛吃的。”

    單單聽他的報菜名，已經垂涎欲滴，再加上他一一端到沈清冉眼前，更是視覺上的刺激，麵對精致的賣相和香氣的誘惑，沈清冉再也抵抗不住，大口大口地吃起來。

    “慢點，別噎著了。”蘇樹一邊勸著，另一邊又一個勁往沈清冉碗裏添菜。

    “好吃。”沈清冉又啃了口雞腿，“前段日子你隻準我吃些清淡的，今日總算能大魚大肉，這我豈能不大快朵頤。”

    “好了，知道你饞極了。”小綠將小心剔開骨刺的魚肉遞到沈清冉跟前。

    “對了，小綠倒酒。”沈清冉放下手中的雞腿喚著小綠。

    她尤其想要喝一點酒，也不知是什麽味道。

    “不可，不可。你還在病中，不可吃酒。”蘇樹出言阻止。

    “給麽，給麽。一滴滴也行。”

    小綠看著蘇樹不敢動。半晌，蘇樹方首肯。

    舉杯，相碰，清脆的聲音劃過夜空，仰頭，一滴凝脂滑入喉嚨，辛烈甘醇，辣得沈清冉齜牙咧嘴，趕緊啃了兩口雞腿衝淡火辣，便再也沒有胃口進食。眉眼朦朧半昧，屋裏的燈火隱約晃動。

    “清冉？”模糊中，沈清冉似乎看到兩個蘇樹，兩個蘇風。

    “怎麽······怎麽有兩個小綠？”道完，沈清冉終於撐不住，直接倒在了小綠懷裏。

    小綠摸著沈清冉發燙的小臉，好氣又好笑，叫她不要喝，非要喝，這下醉了罷，還是被一滴酒幹倒的。

    半月院燈火通明，其樂融融，芙蓉院也是點盡了燈火，卻隱隱透著冷清，滿滿的一桌菜，誰也不敢動，也不願動，似乎誰先動，誰便輸了陣勢。

    因著過年，蘇雪這個兒子自然也連夜趕回了蘇府，往年他一直在帝京求學，常年不歸家。

    靈靈頷著頭立在蘇許身後，桌上蘇如煙緊靠著蘇雪坐，一動不敢動。再看蘇許和於憐兒端坐著，卻依然精彩。

    如何精彩，看臉便知曉，蘇許左臉頰被抓出幾道血痕，像貓臉邊長著三根毛。於憐兒也好不到哪裏去，右眼被打得紅腫，哪裏還有半點當家夫人的姿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