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外麵的夜，還要更為幽靜的，怕是就隻有現下的牢房了。

    散發著濃厚陳舊血腥和腐臭氣息的天牢中，牆壁上的油燈，即使點了也如同沒點，四周依舊是這麽的黑暗陰沉。

    隻能隱隱借著那幾乎能被忽略的燈火光暈，看到此刻站在牢房高窗處的中年男人身影。

    明明不過是一夜之間。

    這個曾經號令群雄，上陣殺敵，親手斬下無數敵寇頭顱的鐵血將軍，好似突然就老了十歲般。

    哪怕此刻的四周極暗。

    暗到什麽都看不見。

    可他那鬢角處的斑白發絲，卻還如此的明顯，看著隻叫英雄遲暮，令人唏噓。

    彼時，外麵的冷風從高窗吹來，帶著些許的寒氣。

    這個曾經令諸國聞風喪膽，刀山火海，冰川雪地，什麽蠻荒地界沒有踏足過的鎮國大將，竟因著這微風中的寒氣止不住咳嗽了起來。

    “咳咳……”

    但即使身體已然大不比從前，他的背脊卻依舊站得筆直，那雙略微夾帶歲月痕跡的雙眸，也盯著高窗外的某個方向。

    眼也不眨。

    十分謹慎和嚴肅。

    而那個方向，正是玄冥新世界。

    “父親，您已經在這站了許久了，要不坐下來，先吃點東西吧。”旁邊的雲玄晟有些擔憂地上前，脫下自己的外袍就要給雲將軍披上，作勢就要去拿旁邊宮人剛剛放下的膳食盒子。

    雲將軍眸光微側，直接抬手拒絕了，“放心，你老子還沒有這麽無用。”

    也不知是雲家另外兩個公子是關押在其他地方還是如何，總之此刻的這間牢房中，就隻有他們父子兩人。

    看著雲將軍望著的方向，雲玄晟心中已經了然。

    “父親，您是想妹妹了吧？”

    雲將軍沒有回答，忽而換了個話題。

    “晟兒。”

    “是，兒子在。”

    “你可後悔嗎？”

    雲玄晟有些沒聽明白雲將軍此問，眉頭微微蹙起，“父親這話，兒子怎麽有些……”

    “後悔被為父拉入這朝堂泥潭。”倘若當初不讓他涉足朝堂，玄晟也能和老二老三一樣閑雲野鶴，悠閑自在吧，而不是和他一個老頭兒，在這天牢裏等……死！

    才聽得前麵幾個字，雲玄晟的臉色就變了，直接打斷了雲將軍之後的話，咚地一聲跪在了地上。

    “父親，兒子從未後悔，也不可能後悔！我是慶幸，慶幸能多陪同在父親身側，替弟弟妹妹盡孝！況且作為長兄，這些都是我理應做的。何曾又有後悔二字？”

    看著自己的長子如此懂事。

    雲將軍不禁有些淚目，一邊伸手將他扶起來，一邊又道。

    “好！好啊！不愧是我雲家男兒。那晟兒你覺得，現如今的京城中，那些人該如何說道咱們將軍府？是狗膽包天，還是不忠不孝？”

    聽著父親的嘲諷字句，雲玄晟的嘴角也扯出一抹嘲弄弧度。

    這次他回來，原本是為了接父親一起去往邊塞的，不想遇到了家中巨變。

    通敵賣國？

    嗬嗬……他們雲家為國效忠多年，僅僅是一些虛偽的告發言辭，和所謂的賣國密信，就定了他們的通敵罪名！

    真的不知道是當今陛下愚昧！

    還是他們太蠢，居然為了這樣的可笑社稷盡忠！

    “那些言辭，兒子一個字都不信，也不在意，兒子隻知道清者自清。”

    “好一個清者自清啊，看來雲家大公子對於將軍府很有信心呀。”

    突如其來冒出的一句話，驚了牢房中父子兩人一跳。

    “誰！”

    雲玄晟一個閃身，瞬間遮擋在了雲將軍的近前，看著那牢門外突然出現之人，臉色逐漸變得冷沉。

    天牢重地。

    怎會突然出現一個人？

    且聽著方才的聲音，來人還是一個年輕男子，甚至是有些熟悉。

    “你是誰？”因為那人沒有步出陰影，所以雲玄晟隻能看著陰影中對方的大致身形道。

    那人並未正麵回答，甚至是直接忽略了雲玄晟，而是將他的眸光看去了被遮擋著的雲將軍，“看來有些事，將軍還未告訴大公子吧。”

    雲將軍眸光微變，沒有說話。

    “還不快說，你到底是什麽人！”雲玄晟再次開口質問，他是個鐵血硬漢，不喜歡彎彎繞繞，更沒有耐心。

    “嗬……”諷刺地冷笑了聲，那人繼續道，“我是誰不要緊，重要的是，雲將軍應該知道我來是為了什麽，所以，東西，在哪兒？”

    東西？

    什麽東西？

    有些沒聽明白的雲玄晟，下意識看去了身後的雲將軍。

    “父親……”

    “玄晟，你先退下。”

    “是。”

    來到牢門口，雲將軍睨了眼那人，冷笑道，“從當初你初來北晉時起，我就知道，你，不簡單。是吧，慕容皇子。”

    慕容皇子！

    整個皇宮內外，就隻有一個人能稱為此！

    居然是他？

    雲玄晟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去，果真見陰影中的白衣人緩緩步出，不是青丘送來的美麵質子慕容染，又是誰？

    以前不知道。

    原來此人當真是有本事，居然能逃脫得外麵的重重的防守，來到牢房！

    “這就被雲將軍給認出了，既然如此，咱們就打開天窗說亮話吧，隻要你肯拿出我想要的東西，我現在就可以直接放你們出去，甚至還能給你們將軍府指出一條明路。”慕容染輕笑著道，話語平緩如春風，但在這個漆黑牢房中，隻讓人覺出了陣陣寒意。

    雲將軍依舊是那句話，“我不知道皇子在說什麽，也不想知道，你走吧。”

    慕容染溫和的眉目中劃過一抹冷色。

    卻轉瞬即逝。

    “雲將軍何必如此執拗，或許你是覺得籌碼不夠，你想要什麽，隨意加就是。”

    “慕容染，你是不是聽不懂我父親的話！他讓你滾啊！”素來就不喜歡這些笑麵虎的雲玄晟，手中拳頭夾雜起滿地幹草就對著慕容染甩去！

    別看那些幹草軟趴趴的！

    這樣被他一甩，直接變成了傷人利器！

    隻聽，刷的一聲！

    其中一根幹草碎正好從慕容染脖子上劃過，瞬間就溢出紅血珠來！

    “皇子！”

    跟在慕容染身後而來的手下，見此紛紛從隱藏的暗處出現。

    果真是藏著後手，居然安排了這麽多的人！

    慕容染眼神一冷，聲音依舊輕緩道。

    “誰讓你們出來的，退下。”

    “可是您……”

    “聽不懂？我讓你們都退下！”

    待手下消失，慕容染拿出白帕輕輕擦了擦脖子上的血痕，那輕笑的模樣，好似一點也不生氣。

    “看來雲將軍是鐵了心不肯說了，那既然如此，就別怪晚輩心狠無情。”

    說到這，他還歎息了一聲。

    也不知是歎息自己今夜要無功而返，還是歎息下一刻誰會成為他的刀下亡魂。

    慕容染終究是轉身離開了。

    不過在他的身影消失之前，還是駐足回頭，狀似無意地說了一句。

    “對了，好像聽說，今早有一輛馬車從京城東街偷偷駛出京城，是有這回事嗎？”

    這話，聽起來像是慕容染對身側的手下說的，可是誰不知道是故意說給身後牢房裏的人聽！

    “回皇子，好像是的。”

    “是嗎？那就好……”

    牢房中的雲將軍，像是終於支撐不住了，開始猛烈的咳嗽起來！

    “咳咳！”

    “父親，您怎麽了？”

    “慕容皇子，等等！”

    作勢要離開的慕容染笑了，幽幽轉過身來……

    最後的牢房中發生了什麽誰也不知道。

    隻知道這裏除了靜，就是死寂！

    天牢外。

    在草叢中滾來滾去的雲汐月，已經等得是百無聊賴。

    這個敖巳是怎麽辦事的？

    不就是讓他去燒個寢殿，從而吸引這邊的士兵注意，怎麽就這麽難呢？

    早知道這人這麽不給力。

    她還不如去找自家小老六來幫忙！

    也不知是感知到了她的嫌棄罵語，還是如何，就在雲汐月快忍不住罵娘時，前方巍峨殿宇所在的方向，蹭的一下冒起了火光！

    “是敖巳！”

    乖乖的，可算是成了！

    如雲汐月之前所猜測的那般，見到帝王寢殿中突如其來的大火，天牢這邊的守衛瞬間慌了神。

    “是陛下的寢殿走水了嗎？”

    “好像是！”

    “那是等什麽，快！快派人去看看！”

    就在這混亂中，沒有人看到那從草叢中一閃而過，成功溜進天牢門口的小小萌影……

    噠！

    穩穩落地後的雲汐月，忍不住長呼一口氣。

    可算進來了！

    隻要能混入這個地方，那今夜的計劃就算是成功了一半！

    接下來就是……等等？

    這天牢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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