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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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嘉行頂著一張冬瓜皮帽,滿臉的這影影綽綽的淚痕。他嘴也歪了,眼也斜了,連走路都是踉踉蹌蹌的。
    這個模樣,真是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別看這些太監、宮女們平日在皇上麵前規規矩矩、低眉順眼的,可是,躲開了皇上的眼睛,他們一個個又都是惹事生非的主兒。
    碰上了個倒了黴的,他們更是不肯留一點情麵。太監們壓著他們的公鴨嗓子在指指戳戳,宮女們用手帕捂著嘴笑得前仰後合。
    這些人時而是竊竊私語、評頭論足的議論,時而又是肆無忌憚地開懷大笑。孫嘉行眼不瞎,耳不聾,他聽得見,也看得清。他感到了這些不同尋常的目光,也知道宮中的閑人們,正在戳他的脊梁骨。
    他覺得無法忍受,也覺得簡直是受了奇恥大辱!我是一位朝廷命官,也是十年寒窗、苦讀苦熬才得金榜提名的進士。
    雖然皇上摘了我的頂戴,可我還是個待選的京官。你們不過是一群閹奴和下等奴才,有什麽資格這樣地侮辱我。..
    這個孫嘉行,自幼就因長得太醜而常常受到人們的戲弄。
    正因如此,養成了他的傲視一切的風骨。也促使他勤奮讀書,立誌上進,非要在大比中奪得頭籌以壓倒眾人。他成功了,果然當上了官。
    盡管那是個受人歧視的安排,可他還是做得堂堂正正。做官之後他又下定了決心要當一名忠臣,當一名剛正廉潔、敢說敢言、敢作敢當的忠臣。
    可是沒有想到,這做一個忠臣,竟然是要因為說實話,就被憤怒的清文帝給摘了頂戴,還不如同期的末等進士呢!
    孫嘉行離開了朝房,回到自己當差的戶部雲貴司。
    但心中卻憋氣的很。他脫下已經扯爛的袍服放在椅子背上,又自己動手,將桌上的文卷整理好碼在書案上邊。
    那顆官印,從此已是與自己無緣了。他順手把這雲貴司的官印,還有鑄錢模子一起壓在文卷上。
    一切都幹完了,這才抬起頭來,看看和自己共過事的同僚們。
    朝中的消息傳得快,他們早就聽說孫嘉行被摘了頂戴的事。現在看他失魂落魄的樣子,都有一肚子的話,但又無從說起。
    有人因為和孫嘉行相處得好,如今就要分手,甚至掉下了眼淚。
    孫嘉行見此情景,也不覺動情。便強自一笑說:「各位,我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也用不著我再多說。你們瞧,該辦的事我都辦完了,該交代的事,我也都放在這裏了。
    老陳你是咱們雲貴司的筆帖式,這裏的事就交給你去處置吧。以後誰來接印,就交給誰。有什麽不明白的,隻管到我府上去問好了。」
    老陳流著淚說:「主政,難道你,你就這樣去了……」
    「我不去又在這裏幹什麽?我不走又讓誰走?這都是注定了的事,你們也不必難過。我自己心裏很清楚,天不怪,地不怪,隻怪我的爹媽沒給我一個漂亮的臉蛋,也沒給我生一個會巴結上司的臉皮。
    我要是生得一表堂堂、招人喜歡惹人愛,也許就沒有這回子事了。這個雲貴司,本是個極有出息的地方,是戶部的頭號肥差。如果換了別人在這裏,大家可能早就發了大財了。
    可是,我太死板了,太不會當官了,對大家也太嚴了。不過,我並不後悔。我兩袖清風來,一杯清水去,何憾之有?
    今天咱們就要分別了,我還是一個窮措大。無以為別,隻好照前人說的那個「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老話,和諸位以水代酒,權作告別吧。」
    說完,他親自動手,為所有的人都倒上一杯白開水,又一一遞到他們手裏,「來,諸位,且聽我再說一句話:我孫嘉行已摘了頂子,不再是官了。
    可是,
    皇上卻並沒有對我有別的處分。天威難測,誰知道明天我會遇上什麽事呢?
    葛大人是戶部的大司徒,你們沒事也用不著去得罪他。更用不著到我府上串門,免得惹出閑事來。好了,我的話到此為止。請大家舉杯,咱們一齊幹!」
    要孫嘉行說,他此生最恨的,就是有人瞧不上他的這張臉,因為自己的這張臉,讓所有人都忽略了他其他所擁有的東西。
    別的不說,自己今日在正陽門,跟那個葛孫子打起來,就是因為那葛孫子說他麵貌醜陋,官小心卻大,明明先皇在位時,一直都是這銅六鉛四的分例來的,可偏偏孫嘉行堅持想要改成銅四鉛六的分例。
    葛孫子不想丟了飯碗,更何況,他的家族裏麵,或多或少的也是參與過這樣的事情的,說到最後。
    葛孫子讓他孫嘉行不要管這些觸黴頭的事情,最後,再撒泡尿自己照照鏡子,不看看自己是個什麽模樣,竟然出來說這話,也不嫌丟人!
    葛孫子這話正好揭了孫嘉行的瘡疤。他們能善罷幹休嗎?就這樣,倆人從爭執不下,到越說越擰。
    從在戶部裏爭吵,又扭到了正陽門外。最後竟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動手打了起來。
    哪知,這一打就驚動了皇上。可是,皇上過問的結果,竟然是還是孫嘉行的錯!他不但丟官還要受辱,不但在大庭廣眾之下再次受辱,而且羞辱和恥笑他的人竟然是一群奴才、閹狗!孫嘉行忍無可忍了。
    想到這裏,孫嘉行又泄了氣,自己現在說這個做什麽,如今,不還是丟人丟到家了?
    失魂落魄的孫嘉行走到了一處酒肆麵前,如今,都沒了頂戴,沒了官位的束縛,哪裏還管得了未休沐時,不可醉酒撒歡的朝令?
    直直的走了進去,要了一桌好酒,喝個痛快!
    孫嘉行從酒肆中搖搖晃晃的走了出來,好歹還保留著一絲清醒的意識,知道自己的府在哪裏……
    他孫嘉行,從找找的縣城考到如今偌大的京城做京官,可是,卻連自己的府邸都沒有,如今這個一進一出的府邸,還是自己用月銀租下來的,也不知道,若是有一天沒錢了,也沒有官複原職,自己還不知道要住到哪裏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