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做自己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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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合歡下意識地抬手擋住眼睛,鯤在高空被一團華光裹挾,逐漸變幻成人形。
這是一個成年男子,束發,著一身灰暗長褂,相貌雖不及初宴,但也稱得上豐神俊秀。
不用問,這位想必就是初宴唯一的摯友,海國國師鯤妖奚洲白。
“噢我親愛的阿阿阿宴!”
奚洲白抑揚頓挫的一聲吼,將激起的水柱都瞬間震塌。
他顧不上擺什麽排麵,直接降落在初宴跟前。
奚洲白怔怔地看了初宴好一會兒,麵色微暗,眸中驚愕與自責之色交加。
他緩和一下心情,開口道:“噢我的兄弟,我可算找到你了!我感應到你阿姐的幾縷殘魂,一直徘徊在海神琴邊,噢上天,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初宴一見到他,微笑驟斂,他迅速寫下幾個字:“去海神琴那邊。”
他說著率先往海的另一邊飛去,初宴也說不上是怎麽回事,自從他從玉合歡那裏拿回抹額後,他自恢複速度比以往增快了數倍。
此時他的靈力已經足以承載他飛躍過海麵。
玉合歡和奚洲白緊隨在初宴身後,朝海神琴飛去。
初宴一揮手,在大海的中央,她終於見到了傳說中守護大海的海神琴。
海神琴形似箜篌,初宴飛至海神琴側,輕輕撩撥琴弦,試圖用神音來指引阿姐的殘靈,歸入輪回之道。
但收效甚微。
初宴換了數個曲調,但始終未能成功引渡其姊的殘靈。
他微蹙著眉,一雙節骨分明的手撫著琴弦,從緩到急,再從急到緩。
初宴和著琴聲清唱起引渡之歌。
仙歌音,聲聲箜篌鳴。
但玉合歡卻沒有心情欣賞,她驟然頓悟到,若是要徹底解放初宴姐姐的殘靈,必須要徹底銷毀用靈珠簽訂的契約才行。
玉合歡也滿麵愁容,她不知道該怎麽和初宴說,若是初宴一時衝動去了山海部,那豈不等同於是羊入虎口?
她正憂煩著,初宴的琴聲戛然而止。
初宴微闔了一下雙目,看似難過至極。
他接著對玉合歡寫道:“我阿姐的殘靈不入輪回,是否與契約有關?”
該麵對的還是得麵對,玉合歡如實點了點頭。
“灰王子,你別灰心,我娘說過,在方向正確的前提下抽絲剝繭,真相終會大白。你阿姐的事一定能圓滿解決,我相信你。”
果然不出她所料,初宴決定去山海部,銷毀契約。
玉合歡想著自己也要查山海部是否暗中獵殺良善之妖一事,不如與他結伴,興許還能因為此事,扳倒山海部。
玉合歡雖然隻是飛花部的新晉弟子,但是她將飛花部當成了自己的家一樣,山海部仗著業績優勢,處處打壓飛花部,飛花部眾人也是敢怒不敢言。
這一次她要拚力守護自己的家,為了家人,無所畏懼。
玉合歡對初宴道:“灰王子,你可要聽個故事?”
這回換作初宴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隻聽玉合歡說道:“我自記事起就沒見過爹娘,被送至幻月宮,宮內分兩派,飛花部與山海部,山海部仗著自己成績突出,常年欺淩我們飛花部的弟子。我印象最深的一次,他們曾把我娘的遺物丟入大海。”
玉合歡說到這裏哽咽了,她竭力噙住淚水,繼續道:“我懷疑山海部並未遵守幻月閣隻簽惡妖的規定,他們大肆掠奪靈珠,隻怕是另有目的。你阿姐是鮫人,若是她的靈珠被用於邪途,後果不堪設想。”
初宴可算是聽明白了,原來玉合歡的心裏不隻裝著她的“家”,還有天下眾生。
他向玉合歡投去羨慕的目光,她是他一直想要成為的人啊,心懷大愛,向陽而生。
初宴對玉合歡的看法開始發生轉變,他清澈的瞳微閃爍出神采,接著對她寫道:“就讓往事隨風,一切都會越來越好的。”
玉合歡唏噓過後,綻出一個明媚的微笑。
她飛到初宴跟前,兩手各探出食指,在初宴的臉頰兩側提拉一記。
“灰王子,你看,慘中自有慘中手,不是每個被命運捉弄的人,都把苦大仇深寫在臉上的。你要多笑一笑,我娘說,對生活報以陽光,生活才會回贈以幸運。”
初宴點點頭,一臉受教了的神情,接著又寫道:“你不是自記事起,就沒見過爹娘嗎?”
玉合歡尷尬一笑,回道:“胎教,不行嗎?”
這麽荒誕的話初宴竟然信了,他展現出一副羨慕的神情,接著寫道:“你娘優秀。若我也有幸能得到我阿娘的教誨,該多好。”
玉合歡微怔,接著寬慰道:“你那麽優秀,我相信你不需要任何人的教誨,也能成為你想要成為的人。”
初宴聽了,毫不客氣地寫道:“那是自然,我一向隻做自己的王。”
“我的王,別難過啦,人生……魚生要向前看。”
“傻丫頭,謝謝你。”
兩人的尬聊,奚洲白終於聽不下去了。
“噢我親愛的阿阿阿宴,你倆別再尬誇了。接下來的事,你可都規劃好了?”
他問話時,麵上浮現出老母親般的擔憂。
奚洲白在得到初宴肯定的答複後,他無奈地一攤手掌,光芒微燃,一副看似耳釘一樣的飾物出現在他掌心。
奚洲白將耳釘給初宴戴上,說道:“噢你這太讓我操心了。噢差點忘了,這是我按照你的圖紙造出來的心聲傳感器,阿宴發明,小白製造,靠譜。有了這玩意兒,我可再也不用擔心你碼字累手了,麻利的,快試試。”
初宴伸手在耳釘上輕按一下,似乎啟動了什麽機栝,接著他唇瓣開闔道:“傻丫頭,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玉合歡雙目微瞠,真別說,這小發明家的產品還真不賴,初宴悅耳的聲音真的傳入了她的耳朵。
玉合歡欣喜地連連點頭:“能聽到,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初宴當即回了一句:“可以。”
有了這個傳感器,初宴看似與能正常發聲的妖無異。
“灰王子,你真厲害,你還發明了什麽好玩的,一塊兒展示給我看看。”
初宴唇角微揚,嘴角兩側勾勒起淺淺的弧度,顯得他麵容愈發清甜。
初宴又按了一個機栝,對玉合歡道:“這個功能叫屏蔽,啟動後隻有我們彼此能對話,其他人無法插入我們的會話。”
“厲害啊灰王子,這個真絕了。”
……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在屏蔽模式下聊了好一段兒,急得奚洲白都要伸手去扯他的傳感器。
奚洲白雙手扶住初宴的肩膀,一字一句地交代:“嘿,老朋友,聽著,到了那裏夾緊你的大長尾,注意隱藏自己的妖氣。”
“知道了,小白。”
奚洲白一副兒行千裏母擔憂的神情,又囑咐道:“噢對了,記著,在外可沒有我這及時雨來江湖救急,你切莫再亂搞發明,可別再把自己鎖在抹額裏出不來了……”
“廢話真多,趕緊圓潤地滾。”
奚洲白平時也算挺高冷一條魚,就隻在初宴麵前話多得能說三天三夜。
倒不是初宴沒有耐心聽,隻是奚洲白話太多,都幹擾到他的心聲傳感器正常運轉了。
奚洲白絲毫不在乎初宴的態度,他最後用心聲強調了一下重點:“聽著,最重要的三點,切莫感情用事,切忌對人類女子動心,萬不可去幻月閣。行了,你知道我的,我嘴尖皮厚腹中空,嘮叨都是為你好。”
初宴唇角微扯,冷哼一聲道:“你是筍嗎?”
初宴在奚洲白麵前,總算是彰顯出了一些少年朝氣,變得開朗許多。
接下來的話,他們都是用心聲交流的,玉合歡聽不到。
兄弟倆閑扯一陣,奚洲白忽然正色道:“阿宴,聽著,你需要我時,就按動傳感器上的機栝,我會第一時間來到你身邊。還有那件事,我會查清的,你安心去吧。”
初宴很嚴肅很低沉地“嗯”了一聲。
初宴心裏清楚,沒有什麽人什麽事,比修複海神琴的任務更加重要。
為了達成使命,他甚至可以容忍自己暫時變成他曾最厭惡的樣子:虛偽、工於心計。
初宴簡單交代了一下他的計劃:“我會在半途損壞飛行器,與玉合歡一同掉落在困龍島上,那條龍知道我的不少計劃,我必須除掉他。”
“阿宴,諸事小心。切記勿親手殺生。”奚洲白再度強調。
初宴微微頷首道:“放心,有了海蝶,何需我親自動手?”
奚洲白目光中流轉出讚許之色,接著側頭望了一眼玉合歡,道:“噢我的兄弟你可真是個小天才,這小丫頭怎麽也不會想到,是你故意絆倒她,讓她沒能成功與熙芸締約,還將熙芸煉化成海蝶,當做你殺人的工具。”
“聽著,此事不許告訴她。”
“知道了,真是的,你又學我說話。”
“好了,別廢話了,翻聽。”
兩人同時伸手碰拳,還輕聲道了一句魚語,大意是“加油”的意思。
“別飯廳了,餓了去我飛花部,保你大快朵顧。”
玉合歡聽不懂魚語,誤解了他們的意思,她的錯字成功逗笑了初宴。
“是大快朵頤。”
他迷人的弧度笑再次浮現,望之令人迷醉。
奚洲白雙目瞠極,似是發現了什麽了不得的事情,在他的記憶裏,初宴在那場海難後,便鮮少展露歡顏,他不是在被虐,就是在被虐的路上。
初宴在經曆過那場海難,發現鮫珠受到不可逆的毀傷後,他逐漸被苦痛抽離了生的氣息。
奚洲白都不記得,自己上一次看到初宴微笑,是什麽時候了。
也許是在十年前了吧。
奚洲白現在都清楚記得十年前那場海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