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最美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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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回到了火焰島。
一如剛剛進島時那樣,隻是他們的位置和心情都已互換。
玉合歡翻遍小挎包,終於找到一些能夠暫時搭建一個水床的材料。
水床搭建好後,她將他扶到水床正中央前,還伸手仔細感受了一下,哪裏的熱浪最弱。
她知道他一向講求數據精準,因此她更是要求自己不得計算錯一毫一厘。
反複計算後,她終於找到了最佳的位置,也就是水床的正中央。
玉合歡扶著他緩緩躺下。
她小心翼翼,尤其是生怕觸碰到他的腳踝。
她留心到他的腳踝處都已顯現出軟骨,骨髓上還依稀可見,被鐵鉤劃傷的痕跡。
玉合歡恨不得狠狠紮一下自己的心。
先前在九幽鎮司,她隻顧懟紫硯,竟沒有留意到他的傷勢竟已這般嚴重。
她甚至不敢深想,他在斬斷自己尾綃的那一霎,是忍過了怎樣的極痛。
現在回想起來與他摸尾定情的那一刻,仿若已隔千年。
玉合歡斂起思緒,她覺得應該立即給他上藥,但又怕上藥會驚擾到他的安歇。
她將藥從小挎包裏找出後,就一直攥在手裏。
正當她躊躇無助時,初宴雙腿微微動了動。
緊接著他輕柔的聲音複又響起:“傻丫頭,尾綃是鮫人定情之物,若這般便失去尾綃,鮫人豈不是要孤寡一生?”
“其實我早已猜到,尾綃對於鮫人有多重要。隻是我不明白,我有何處好,竟令你將如此珍貴之物毅然舍棄。”
玉合歡一想到自己要完成修改不公平條約的計劃,她對他的心動也就隨即被抑製住。
其實他也早就覺察到,傻丫頭並非是她的真實性情,她假扮成傻丫頭,潛伏在他身邊,實則是另有苦衷。
“傻丫頭,其實我都明白,我現在僅存的一個幻想,隻是希望你的苦衷裏有我。”
這句話初宴憋在心裏,始終未曾對她說出。
他認真想了一下,問了另外一個問題。
“傻丫頭,適才在浮生橋上,你是不是說過,現在你不再需要這些珍珠,你隻是希望我能盡快好起來?”
玉合歡不明白他這麽問是何用意,她如實點了點頭。
初宴笑了,傾覆住他眼神光的氤氳霎時消散,他霎時有一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覺。
他眼中的光,在目光交織間,也折射進她的瞳孔。
“傻魚,不說了,我該給你上藥了。”
初宴唇角複又勾勒起兩抹極好看的弧度,他許久沒有相今時這般快樂過了。
他輪廓分明的麵頰上,隱隱浮現出一對兒酒窩。
接下來的畫麵一直是她微蹙著眉,小心翼翼地替他清洗包紮傷口。
而他則是曲著一條腿,將手肘擱置在膝蓋上,以手托著頭,一臉癡笑地望著她。
玉合歡在替他包紮完傷口後,這才注意到他這令人寒毛凜凜的目光。
她雙肩不禁一抖:“你是誰?我是你的誰?”
玉合歡總有種不好的預感,紫硯很快又要殺回來了。
她一想到紫硯霸占著灰王子的身軀,頂著那張與灰王子別無二致的絕美麵龐,做出各種欠打的表情時的樣子,不由得虎軀一震。
“我是你的灰王子,你是我的傻丫頭。”
初宴的回答簡直天衣無縫。
玉合歡長舒了一口氣:“那你適才為何以那樣的目光盯著我?”
“傻丫頭,我不知道真實的你,性格是冷是熱。但我能感覺到你肩負著一項很沉重的使命,你隱忍,有擔當,這樣的你足以讓我心動。是以從現在開始,我願與你坦誠相待,你會給你看我真實的樣子,我會一直守護著你,一心一意,一生一世。”
這不是在浮生橋上,她偷許下的誓言嗎?
她登時心跳加速,她半敞在衣襟處的鎖骨,由於呼吸起伏加重的原因,愈顯深邃。
麵對他的告白,顯然她是無法做到無動於衷的。
但是她還沒有想好,真的要與他許下一生一世的誓言嗎?
亦或者說,她真的能給他一生一世的守護嗎?
玉合歡的心裏沒有答案。
她立誓要逆轉鮫人僅存於一世的命運時,她便做好了承擔後果的準備。
她唯一失算的是,他竟然成為了她生命中最美的意外。
當他向她走來,她情不自禁地想要緊攥住這世間的一切美好,她渴望能與他共存於世。
盡管他們隻能相守一生一世,但於他們而言,此生都是沒有遺憾的。
但這樣做,她終是違拗了她的本心,她會自責會不安,更害怕因此將他拖入萬劫不複的深淵。
在她還沒有真正想通透之前,她決定還是維持著傻丫頭的性情,與他相處。
她雲淡風輕地一笑:“灰王子,你想要的是一個能廝守一生的伴侶,但我隻是一個饞你身……不是,是眼饞著你的珍珠發家致富的勢利人,鮫人一生隻定一人,你可要想好。”
玉合歡說著,還撩起自己的衣袖,展示給他看好幾串在她手臂上排排坐的珍珠手鏈。
初宴麵色一變,指著其中一顆紅色的珠子道:“這都是我的鮫人淚嗎?為何、為……為何會有血淚?”
玉合歡一陣接著順著他的指向看去,險些苦笑出聲:“你這兩顆黑晶石般的明亮珠子是裝飾用的嗎?看清楚,這是我自己加進去的紅瑪瑙珠!”
她說得輕輕鬆鬆,初宴卻是一臉心有餘悸的神情。
這顆紅瑪瑙珠提醒了他,橫亙在他們麵前的,還有一道更大的難關。
自從十年前的海難,他救了人類小女孩之後,他的鮫珠便有了不可逆的裂縫,且裂縫會隨著他每次戰鬥甚至是年歲增長而日益加深。
他雖然已經煉製出了海蝶,應對自己無法動用殺念的難題。
但生命中最不缺的就是意外。
萬一鮫珠的存在時限比預期中大大縮短,萬一鮫珠有一天忽然崩裂。
他雖是一個樂觀的人,從不相信自己會輕易死去。
但現在他有了牽絆,這又重新成了他一個必須要再度深思的問題。
“也對,那我再好好想想。”
初宴想到這一層後,他對玉合歡的態度來了一個急轉彎。
玉合歡雖然一直期盼著他放下她,但當她真聽到這樣的回答,她不免還是感到十分失落。
原來,自己在他心裏也並非是獨一無二。
先前的摸尾定情,許是在特定場景下產生的一種衝動情感吧。
“傻丫頭,其實有一句話我一直想對你說,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苦衷,我隻是幻想著你的苦衷裏有我。我現在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我的苦衷裏有你,請你相信我,我先前對你的感覺並非是一時衝動。”
他道出這番話時,他身上一點灰王子的影子都沒有了。
她也很確定,方才對她告白的人是她的灰王子,而不是最初與她相識的灰王子。
玉合歡被真真切切地打動了。
她一言不發,令初宴很是忐忑。
她是因見識過他的謀算,因此不願相信他嗎?
初宴一向最在乎被人誤解。
因此隻要他覺得對方對他產生誤會,他就會主動將誤會解釋清楚。
更何況現在在他麵前的是他認定的命定之人。
初宴滿目真摯地解釋道:“請你相信我,我今後定不會對你再存有半分謀算。你若不信,我……我可以隨時以身相許!”
玉合歡預感他們會卡在這個問題,很長時間出不來。
為了避免曖昧的氣氛再發酵下去,她調轉話頭,伸出雙手在他濃纖合度的麵頰上輕捏一記。
她這個動作原本隻是想緩解尷尬,沒想到竟讓他有了能完美避開此問的靈感。
“你對以身相許的理解,似乎與我們人類不大一樣啊。你這長尾鮫,個頭這麽大,一鍋肯定燉不下,我無福消受。”
她這回答既含蓄又露骨。
她規避掉了所有紮心之言,卻堅定地表明了自己現下的態度。
在他沒有想清楚之前,他的喜歡,她無福消受。
聰穎如他,自是已讀懂了她言下之意。
初宴接受她拒絕的態度還算平靜,他自己俯首思忖片刻,末了淺笑一記。
是了,守護守護,若不經曆“守”,怎會相護?
她尚不清楚,他最擅長的便是在努力的前提下,耐心等待。
在沒遇見她之前,他等來了重回巔峰的榮耀,他等到了手刃仇人的契機,現在,他相信自己也定能等到他所認定之人也認定他的時刻。
他正想地出神,驟然後背傳來一陣劇痛。
“你怎樣?被墨客傷到的地方又痛了嗎?”
玉合歡探頭去查看他的傷勢,她的眼神也開始認真了。
在初宴這一番真摯之言後,玉合歡也開始思量,她打算以最真實的一麵麵對他,隻是在她沒有作出決定前,她還是會與他保持距離。
但初宴並不想和她保持距離。
他因為疼痛而微蹙的眉緩緩舒展開,就似被熱水擁抱後的茶葉,展現出最適意的姿態。
他展開雙臂,眉眼帶笑:“不妨事,抱一抱就會好了。”
這要是擱在之前,她定是埋汰他幾句,然後嘻笑著拒絕。
這是傻丫頭的行事方式,但她現在已經決心變回玉合歡。
玉合歡也展開雙臂,隻是並沒有給他一個擁抱,而是將他的雙臂收攏放下。
初宴眨巴兩下眼睛,他蒼白的唇微撅,一臉的失落。
“我為你身負重傷,可你現在就連一個擁抱都不給我。”他語出一半,眼瞼微垂,聲調也驟然降了幾個度,“玉合歡,你真的這麽討厭我嗎?”
“我不是討厭你,我是厭惡現在因貪婪而猶豫不決的自己。”
玉合歡沉聲作答,她的雙瞳滿覆陰鬱的光。
初宴的真摯到底還是打動了她,但她不願自己就此沉淪在你情我愛中,迷失原來的航線。
他闖進她的生命,令她心生彷徨,同時也讓她看到了希望。
他向她走來時,他便已注定是她命中最美的意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