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海難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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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力在他們掌間流轉須臾之後,小歡兒緩緩睜開了眼睛。
在她新的記憶裏,自她出生直至來到靈海之前,所有的一切皆是美好的。
初宴靈力再強,但終是無法改變既定的事實。
無論之前發生過什麽,小歡兒的父母雙雙殞命的結局他改變不了。
在沒有了那些痛苦的經曆之後,小歡兒現在應當與普通小女孩一樣了吧,麵對害怕的事情不用強裝鎮定,她可以放聲哭,也可以尋找一個溫暖的肩膀依靠。
小歡兒在他忐忑的心情中,終於將眼瞼完全睜開。
“船是發生意外了嗎?哥哥是你救了我嗎?我的阿爹阿娘呢?”
小歡兒自小便邏輯清晰,她在掃視四周情況後,快便判定出他們遭遇了海難,而自己安然無恙,身前還站著一位鮫仙哥哥,應當就是這位鮫仙哥哥,救了自己。
“你們遭遇海難,你阿爹救了你,他們……他們受了傷無法維持身形,是以你看不見他們。”
在回答小歡兒的問題前,初宴也猶豫過,是否應該告知她實情。
當他看到小歡兒邊聽著他的回答,邊雙手合掌,虔誠向海神祈願,佑她父母平安時,他終還是未能忍心將真相告訴她。
“阿爹阿娘是為了救小歡兒,遇難了嗎?”
即使他未道出真相,但小歡兒從他的神情中已猜出一切。
小花兒不似先前這般冷靜沉著了,她忍不住抽泣起來,繼而放聲痛哭。
她紅紅的小臉上滿是淚痕,骨瘦如柴的小手揉搓著眼睛,將一雙桂圓眼也揉得紅紅的。
“小歡兒,哥哥會一直守護著你的,直到將你送回人間。”
小歡兒依舊隻是哭,她蹲下身來,繼續揉搓雙眼,揉累了就將手移開,拭一拭下顎上的淚珠。
她驟然發現阿娘的發簪就靜躺在不遠處的地上。
小歡兒將發簪拾起,這不是一枚普通的發簪,上麵傾注著玉罌粟的部分法力。
小歡兒雙手緊握發簪,將加發簪緊貼在心前。
發簪末端的明珠微微放射出冷芒,一道靈氣流至明珠裏蜿蜒而上。
玉罌粟雖已身故,但她的執念猶在。
她留存在發簪裏的這部分法力,依舊依照她生前所願,向母鯤發動攻擊。
小歡兒沉溺在悲傷之中,並未發現發簪有何不對勁,倒是初宴眼疾手快,一掌擊出靈氣流隔斷發簪中的法力,救下正在竭力產子的母鯤。
兩股力量源相互衝撞,驚擾到已被損壞的海神琴殘軀。
海神琴已然被毀,但它依舊還能啟動最後一道自護防衛靈力,這道靈力向四周掃射開來,發現琴心所在,意圖收回琴心,當即朝小歡兒發動攻擊。
小歡兒被席卷入半空,直向海神琴殘軀急速後撤。
小歡兒大驚,但她並未放棄自救,她將玉罌粟的發簪戳在船柱上,她的氣力很大,因此發簪半根沒入柱中,也算是她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玉罌粟的靈力感知到其主之女有危險,因此將發簪以靈力牢牢固定在柱上。
小歡兒感知到靈力流的轉變,她一手緊握住發簪,另一隻手緊緊抱在柱上。
海神琴畢竟是聖物,即使已然被毀,但它的力量依舊非凡人所能及。
就連初宴想要抵擋海神琴的攻擊,也十分吃力,最後他不得不調動起鮫珠之力,才勉強與海神情之力達成均衡,以至於小歡兒不再受到海神琴靈力攻擊。
在暫且穩定局麵之後,他向小歡兒伸出手,他聲音輕柔,每一根向她探出的手指,都滿覆真摯:“小歡兒,不怕,把手給我。”
小歡兒有些猶疑,她迅速做了一個分析,世上隻有母親的法力才會對自己傾力相護,此時她不論放開哪隻手都會多幾分危險。
但她麵前的鮫仙哥哥,無論是他的目光,甚至是他的手指尖兒都透著滿滿的真摯。
初宴沒有想到,小花兒在此危急時刻還能保持理智思索,他以為是小花兒害怕一鬆手便會被海神琴吸走。
他再度輕柔發聲,並將手又往前探了半寸:“小歡兒,不怕,哥哥守護著你。來,把手給我。”
在他又說了一遍“把手給我”後,小歡兒鬆開抱著柱子的手臂,向他伸出了手。
初宴迅即運起靈力,將靈氣強行自鮫珠推到自己的手指尖,他緊握住小歡兒的手,同時將鮫珠靈力注入她的體內。
小歡兒明顯感覺到有一股強大的靈氣正蜿蜒至她的心脈,將她體內琴心之力封印,並且將琴心之力分裂出一部分,又自她的手臂回流到他體內。
小歡兒雖年紀尚幼,但她很快便分析出自己之所以會遭難,正是因為體內琴心與海神琴相互感應,此番他將琴心封印,顯然是為了救自己。
他將琴心分裂出一部分回流到他的體內,難道是要轉移海神琴的目標?
為了確認心中疑竇,她發問道:“鮫仙哥哥,你為何要將琴心分到你的體內?”
初宴微驚,小歡兒竟能分辨出那是琴心之力,看來她並不是等閑之輩。
她真的隻是一個未滿雙五年華的小丫頭嗎?
他抬眸,卻對上小歡兒滿腹擔憂的目光。
他原本欲脫口而出的疑問,轉變為了一句善意的謊言:“哥哥要修複海神琴,是以問你借一點點靈力?無問自取,是哥哥不對,哥哥向你道歉。”
小歡兒並未相信這一句善意的謊言,她的眼眶再度濕潤。
淚眼朦朧間,她似瞧見他的心口散射出點點冰藍色的光芒。
緊接著她隱隱約約聽見了一聲靈珠伸出裂縫的聲音。
她猛烈開闔了一下眼瞼,讓附在睫羽上的淚珠滾落,好看清麵前的鮫仙哥哥。
鮫仙哥哥眉頭緊鎖,他心口處的冰藍色靈光,似乎要將他整副心腔都穿透。
“鮫仙哥哥,你還好嗎?”
半晌相對無言後,小歡兒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
她一雙桂圓眼裏,淚水在眼眶中隱隱打轉,因為他要看清麵前的鮫仙哥哥,因此她竭力噙住淚水,不讓眼淚模糊視線。
初宴感受到她的關切與哀傷,他緩緩鬆釋眉宇:“不妨事,這大抵是哥哥不問自取的懲罰吧。”
小歡兒終於忍不住哭了,在她淚珠墜落的那一瞬間,攝取琴心的流程完結,同時響起一聲幼鯤的啼哭。
“世子大人,你這般便會永生承擔懷璧其罪的痛苦,直到你被海神琴……”
一聲爆破伴隨著靈光,打斷了母鯤的話語。
小歡兒而側的柱子驟然受到海神琴殘力攻擊,柱子化為齏粉。
初宴迅即扯過小花兒的手,將她自半空中攬到自己身前,接著他迅即轉了個身,以脊背承受海神琴殘力的最後一擊。
殘力自他背部靈脈侵入,直搗鮫珠,終於將鮫珠劈開了一條縫。
在這一擊之後,海神琴也徹底失去靈力,琴魂湮滅於靈海之上,空餘一副殘殼。
母鯤發出一聲歎息,待她稍稍恢複一些靈力之後,她將自己的全副靈力傾注在幼鯤身上。
幼鯤的身形迅即發生變化,自繈褓嬰孩驟變成少年模樣。
鯤子迅即成長所形成的靈氣流,致使整艘船隻震蕩不止。
小歡兒下意識抓緊初宴的雙臂,初宴也緊緊將小歡兒攬在懷裏,可是震幅實在太大,若他以人形相護,隻怕是自身難保。
但他身負重傷,難以幻化成鮫人原形,唯一的辦法隻有倚靠鮫珠之力。
若船隻掀翻,小歡兒落入靈海,倘若她被靈海其他人發現,定然無法活著離開靈海。
權衡之下,初宴再度調動起鮫珠之力,助他幻化出鮫人尾,將小歡兒蜷在其中。
鯤妖少年長成,母鯤散靈,天生擁有成熟心性的鯤妖,跪求初宴助其母之靈入輪回。
初宴再度消耗鮫珠之力,鮫珠情況愈發危急。
在引渡完母鯤後,為了安撫驚慌失措的小歡兒,他一麵激起靈氣壁,穩定船隻上的局麵,一麵向自己多年的戰友鳶尾發出訊號。
鳶尾迅疾來援,他原本欲拜托鳶尾將小歡兒送回人族,怎奈此時他的鮫珠驟生出一道很深的裂縫,鳶尾顧念他的安危,無暇分身,這才將小歡兒與鯤妖少年一同帶回了海國。
回憶鏡至此處結束。
鳶尾拂袖驅散畫麵後,又補充道:“回到海國後,太子側妃一黨很快便發現了你的行蹤,太子側妃懷疑琴心在你體內,因此派出大量精兵擒你。初宴托我助你脫困,並囑咐我再度抹去你對於海族的一切記憶。初宴替你們一家擔下損毀海神琴之罪,十年奴役,以贖此罪。鯤妖少年在得知全情後,他告誡自己莫觸禁忌,為了牢記奚墨的教訓,他給自己取了奚這個姓氏,由於他來到海國後的第一餐,也是初宴被貶為奴後的第一頓奴役餐,那是一碗白粥,為了牢記初宴於他母親的這份恩情,他為自己取名奚洲白。”
玉合歡將自己與鳶尾的交流,如實告訴了初宴。
初宴在消化完這一大波訊息後,雙目瞠極。
他原本對玉合歡隱瞞十年前海難全情,隻是不願她因為覺得虧欠於他,而勉強和他在一起。
隻是他沒想到,即便她已知全情,她依然對他這般排斥。
玉合歡一眼便洞悉他心中所想:“初宴,我不能收下鮫妃令,原因有三……”
她按照既定的話術向他闡明,卻在瞥見他眼底淚光的那一瞬,驟然噤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