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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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合歡這邊戰況穩定,但初宴對抗靈鏡卻沒有那麽得心應手。

    她停止圍觀,上前欲助他一臂之力。

    她下意識要去掏玉笛,才想起玉笛已碎,現在她已無靈寶可作輔助。

    他一手作掌,以靈力攻擊靈鏡,另一手向後繃直,掌心空對。

    她伸手,與他空對的手掌雙掌相合。

    玉合歡在唯一能做的隻有將法力傳輸至他體內,使他的靈力發揮到極致。

    他接受到她的法力後,他拚盡全力,向靈鏡發動致命一擊。

    “初宴,仔細莫要損傷靈鏡。”

    初宴目光皆凝於靈鏡表麵,他自知此刻不容出一點差錯,因此就連他緊繃的手指尖兒都透著認真。

    他此刻已無餘力發聲,但即便他不予回應,她也知道,他心裏是有數的。

    但就在這極度信任的目光下,她眼睜睜看著鏡麵驟然伸出裂縫,繼而碎裂。

    事發突然,他來不及撤手,陡然被迸發而出的碎片劃傷手臂。

    “盜鏡者,末!”

    一聲中氣十足的大喝後,大地緊接著都抖三抖,豎立於陣法中的鏡子因為顫動而打亂了彼此折射的光線。

    身披緇衣,頭戴冕旒金冠,將一頭墨發高束於頂的女將驟降。

    她無一絲碎發的大光明額前,斜佩一枚銅鏡狀插梳,此番點綴,是這名女將颯爽英姿中唯一透出的一點陰柔之氣。

    玉合歡留意到,這枚銅鏡狀插梳,與她所見的靈鏡別無二致。

    想必這位女將便是靈鏡仙子。

    靈鏡仙子的年紀是比玉合歡要微長一些,她不施粉黛,但其麵容也不顯滄桑。

    局宜和不宜戰。

    “海國世子妃玉合歡攜初宴世子,謁見靈鏡仙子。”

    玉合歡在向靈鏡仙子恭敬行禮後,她虛心探問:“合歡鬥膽問仙子,我們要如何做,仙子才會恕我們導致靈鏡損毀之過。”

    她在他身邊的這些天,最先學到的便是他的嚴謹措辭。

    她這一句,意在向靈鏡仙子闡明,他們並非是損毀靈鏡的罪魁禍首,而是被困在陰晴沙鍾中的海族,以損毀自身元靈為代價,齊齊向靈鏡發動攻擊。

    靈鏡在承受一定量的靈力攻擊後,適時在靈鏡仙子趕到時碎裂。

    若不細思,靈鏡仙子勢必會誤以為是初宴損毀了靈鏡。

    事實並非如此,該他們擔的責,他們絕不推脫,但他人也休想以拙劣的手段,將罪過強加在他們身上。

    “你何以認為我寬恕你們?”

    闖至此地,見到靈鏡仙子之人,不乏也有能人異士或法力高強者,但他們在聞聽到靈鏡仙子的那一聲厲喝後,不是雙膝發軟,欲落荒而逃,就是不住地跪地求饒。

    如此沉著冷靜,她還是第一人。

    靈鏡仙子也不急動手,她倒想聽聽看,這個小丫頭能道出個什麽所以然來。

    “其一,我們並非是損毀靈鏡的罪魁禍首,靈鏡尚餘殘片在此,仙子以靈力一探便知。其二,倘若仙子真有意誅殺我們,大可直接動手,不必多費唇舌,反而激起我們的警覺。”

    靈鏡仙子炯炯有神的目光微爍幾記:“你很聰明,但我不喜睿智者,尤其是人族。我可以答應給你們一次贖罪的機會,但畢竟靈鏡因你們而毀,我絕不會讓你們輕易過關。”

    靈鏡仙子告知二人,靈鏡之效力世人皆知的重現舊憶以外,更強的效力在於能製造幻夢,使人沉溺於夢中,逐漸與現實失去聯係,最終沉睡其中。

    沉溺於幻夢中的人在現實中變會昏睡不醒。

    這原本就是遊離於生死之線絕境求生,而此刻靈鏡仙子還給他們繼續施加難度。

    “此酒名曰幻夢,飲之則會讓你對幻境中所見之象,愈發深信不疑。你二人中,須有一人飲下幻夢,進入夢境,而另一人留在現世。若夢中之人有幸突圍成功,便能看到終局。”

    靈鏡仙子其聲渾厚,但這渾厚之聲中,卻又透著一絲虛彌,令人捉摸不透。

    “此酒名曰幻夢,飲之則會讓你對幻境中所見之象,愈發深信不疑。你二人中,須有一人飲下幻夢,進入夢境,而另一人留在現世。若夢中之人有幸突圍成功,便能看到終局。”

    “夢境之象為何?若入夢者突圍,現世中人當如何,若無法突圍,現實中人又會怎樣?”

    玉合歡已決意由自己入幻境,因此有些疑問她必須要問在前麵。

    靈鏡仙子周身颯爽英氣漸斂,她炯炯有神的雙目微泛起迷幻之光,神情也變得愈發陰鷙。

    “我說了,若夢中之人有幸突圍成功,便能看到終局。”

    這明顯是個局,但這個局必須有人來破。

    “我來。”

    二人同時發聲,又同時伸手握住靈鏡仙子隔空遞來的酒樽。

    “合歡,聽我說……”

    他語出一半當即被她打斷:“你別說話,聽我說!”

    她此刻又能說什麽呢?說她隻想將生的機會讓給他嗎?

    其實不消出口,他們便已明白彼此的心意。

    她真的不知該說什麽,也許此時在贈予他一點溫存後,再強行迫使他接受自己的決定,是最好的辦法吧。

    “聽我說……我心悅你!”

    她這一語道出之後,他果然微微怔愣一記,他這一愣神,反將攥著酒樽的手指又收緊些。

    她放棄搶奪酒尊,而是握住他持尊的手,就這麽迫使他親手將酒“喂”入自己口中。

    他已來不及反應,也來不及撤手,沐在他自責與無助交織的目光下,她將樽中酒一飲而盡。

    這一刻她感覺到前所未有的釋然。

    似是她終於完成了一場險峻的營救,又似是自己的計謀終於“得逞”,又似是與對方在一場漫長的博弈中,落下最後一子,一招險勝。

    她此時忽然很想笑,至於是勝利的笑,還是釋然的笑,這一切都已不重要。

    他抬首淺笑,展開雙臂,撲到他的懷裏。

    她將自己的側臉緊貼在他的心口前,她脖子上的鮫妃令正好磕在他的肋骨處,他身軀本就清瘦,此番更顯得骨骼略顯突兀。

    “等我回來。”她語畢,勾摟著他脖子的雙手驟然滑落。

    幻夢之力生效,她進入幻境,在現世中陷入昏睡。

    她在陷入昏睡前的最後一瞬,嘴角微揚。

    就當這是他贈自己的一個夢吧。

    無論能否醒轉,她至少在其中一個世界裏,與他相依相伴。

    如此也不枉自己適才那一句“我心悅你”。

    “等我回來。”

    她其聲堅定,於她而言,這絕不能是一句道別,而是一句承諾,是能讓他在難熬的等待過程中堅持過來的力量。

    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他的心境驟然升騰起陰霾,起先隻是幾團散霧,繼而愈來愈濃,他的整座心境都被籠罩在烏色氤氳之下。

    就連這座古老的法陣,都沒能逃脫他鮫人淚的洗禮。

    他一向自信,對自己的選擇堅定不移,更何況是對他的命定之人。

    但古語常言道,因愛故生憂,因愛故生怖。

    他的堅若磐石的自信心,終是被那縈繞在心頭的情感,那情感似常青藤般,彎彎繞繞,綿綿延延,將他的整顆心都覆住。

    “鮫人,你若是敢水漫我這靈境古陣,我絕不饒你二人!”

    他徹底被激怒,即將墜在地麵的淚珠驟然凝滯,繼而生出尖刺,凝化成萬千柄冰刀霜劍。

    “傷她者,我必誅之。”

    他此刻將恨意集聚在靈境仙子身上,若不是她逼迫她喝下那幻夢,她又怎會昏睡不醒,甚至漸漸與現實脫離。

    她飲下幻夢,不知她是否已順利抵達夢境?她還好嗎……

    這一切的未知化作幹柴,將他心頭的怒火驟然成一片火海。

    怒氣從他的眼中,靈氣流裏,甚至是頭發絲兒上發散而出,他手腕翻轉,萬千柄冰刀霜劍齊齊向靈境仙子掃射而去。

    “你很強,你有弱點,有時就是這一小小的弱點便能讓你一敗塗地。”

    他工整對答:“你也很強,但你太無情,有時就是這無情會讓你潰不成軍。”

    有意思。

    颯爽的女將軍,她的眼瞳中竟然掠過一絲戲謔,但這絲戲謔轉瞬即逝。

    接下來,仙族女強將與海族至尊力量持有者展開一場熬戰。

    而他們彼此在開戰前的開場白,盡在這場鼇戰中逐一應驗。

    正激戰時,他驟然接收到鮫妃令傳遞來的感應。

    那感覺,簡單而言,與心動無異。

    她在幻境中遇到了一個令她心動的人,是誰?

    那個人是他嗎?

    “她在幻境中對人動心了,你覺得那個人會是你嗎?”

    靈鏡仙子鬢上的那柄銅鏡插梳,並非是裝飾,她能借此窺探到對手的心理活動。

    這一個疑問,這一個“誰”,足以令他心緒難寧。

    高手不招,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敵手一招製勝。

    靈境仙子揪準他這一破綻,她暗中施力將銅鏡接朝他這邊折射過來,將他心底的不安,施法透過光線折射,又折返回他心間,並將此無限放大。

    是誰,是誰?讓她心動的人是誰?

    那個人真的會是他嗎?

    此疑問在他心裏迅速膨脹,將他心間的每一扇氣孔全部堵住。

    這才是靈境古陣真正的威力,隻要入陣者,內心有一點疏漏,古陣皆能將其無限放大,並且將其化作,壓垮入陣者心理防線的一塊巨石。

    任憑他心如磐石,隻要有弱點,便難逃古陣摧殘。

    靈境仙子既是這反其道而行之的布陣之人,她的每一舉動便都不會按常理出牌。

    此前她特向他二人隱瞞這一點,便是不想他們當中的任何一人知曉,實則較之入夢之人,留在現世中那人,才更是危機四伏。

    別看她一身戎裝幹淨利落,實則她的心思滿覆詭譎。

    靈鏡仙子訕笑一聲,接下來勢必有一場好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