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心之所向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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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宴適才那麽一闔眼,覺得還挺舒服的,因此他到現在都沒有把眼睛睜開。

    玉合歡微怔須臾,當即接過他遞來的血珠。

    她將血珠收起,伸手觸向他的眉心,原是欲將他微擰的眉頭撫平,當目及他的眼睛時,她緩緩將手指挪了過去,輕觸在他的眼皮上。

    他的這雙瞳不知會有多長一段時間,不再閃爍出光,無論是與她深情凝望時的暖光,亦或是他麵對敵手時,狠厲而肅殺的冷芒……都暫且不複存在了。

    他本是想微闔須臾後,就睜開眼睛的,但她的手指就這麽輕撫在他的眼皮上,他享受著她的愛撫,心滿意足之感,都令他不想再睜眼。

    而且不知是否是錯覺,當她的手指撫在他眼皮之上時,他感覺鮫珠的細縫又愈合了幾絲。

    此時一名冰糖葫蘆小販的叫賣聲,阻斷了她的思緒。

    “這邊有賣糖葫蘆的,我們去看看。”

    她放下手,又重新挽住他的手臂,朝糖葫蘆小販緩步走去。

    她所餘靈石貨幣,雖不足以進那些館子,但買一些小食還是綽綽有餘。

    “一串兒糖葫蘆,我要糖衣薄一點的,謝謝。”

    她從小販手中糖葫蘆,她的麵色微微釋然了一些:“初宴,這就是話本中常出現的糖葫蘆,你要不要嚐嚐看?”

    初宴知道她還是沒有用他的珍珠,不得心緒難寧,一向自信的他,沒想到對於她的感情,他卻難以琢磨。

    她應當不是嫌棄那些珍珠小,而是不舍得用,為什麽不舍得用?

    她是擔心自己失明後,凝不出優質珍珠嗎?

    “你吃,我不餓。”

    他話音未落,他的肚子也開始打雷。

    玉合歡終於被他這模樣逗笑,先前的陰霾也消弭大半。

    “你是不是話本看多了,還把自己帶入到窮爹的角色裏?我們又不是父女,不用來這種阿爹不餓的戲碼,更何況,這一串糖葫蘆有好多個呢,又不是隻有一個。”

    她語畢,正欲將糖葫蘆遞到他嘴邊,又擔心尖銳的末端會劃到他的臉,她瞬即將糖葫蘆移開。

    她伸手將糖葫蘆球取下,遞到他嘴邊,哄孩童似地柔聲道:“張嘴,啊……”

    他很乖地張開嘴,她一麵投喂一麵還不斷發出指示:“張大點,再大點,我跟你說,這個冰山楂球要整個嚼才好吃。”

    她投喂了一個糖球後,又細心地探手,用指腹抹去他嘴角的碎糖渣。

    她的心裏忽然萌生出一個憧憬,倘若他們在一起,今後還有了孩子,他們帶著孩子來到集市,給孩子投喂……

    美好的憧憬,使她先前擔憂自責等等壞情緒,如雲開見月明般,一掃而空。

    她嘴角情不自禁地勾勒出幸福的笑。

    他雖看不見她的笑容,但同樣一抹弧度也蕩漾在了他的嘴角。

    那一刻,幸福就縈繞在他們的身邊,似觸手可及。

    她曾若孤鴻踏月來,清淩玉笛聲,她曾幻想過當他牽起她的手,他便是她一個人的王子。

    但誰都無法預料到,幸福與意外,哪個會捷足先登。

    他咽下縈繞在唇齒間的最後一絲甘甜,卻忽覺有一股毀滅性的力量,又在肆虐他的鮫珠。

    這是……心痛的感覺。

    這種心痛無關心情,就是字麵上的意思,他隻覺有萬千柄利刃正戳在他的心上,將他的心往各個方向撕扯開去。

    他終於難忍極痛,眉頭又緊擰在了一起。

    “適才不是好好的嗎?怎的又痛了?來,我們到那邊坐一下。”

    她將糖葫蘆簡單包了一下,塞入小挎包。

    她扶著他坐到一側台階上,她此時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一下扯開他的領襟。

    她看見,他起伏加劇的心口,都開始漫射出鮫珠的散光。

    他的傷勢怎會惡化如此迅速?他忍痛又忍了多久?

    玉合歡悲愴地微微抬起眼瞼,都怪她,都怪她自己太不仔細,隻顧著助他走出陰霾,都忘記了他還受著傷,都怪她總是如此顧此失彼。

    她的心頭蔓延出苦澀,與此同時,他的心口似乎不那麽疼了,肆虐著他鮫珠的力量有所減弱。

    “我沒事。許是沒有到點吃飯……這糖球挺好吃的,我想再吃一個。”

    玉合歡連連點頭,她將冰糖葫蘆掏出,又取了一個糖球,喂給他。

    他將糖球吞咽下後,又摸索著伸手握住冰糖葫蘆的棍兒,他又上移一些,正巧摸到了棍尖兒,那根棍兒就隻粗略地削了一下,末端還帶著尖刺。

    他猝不及防被尖刺紮到手,她輕聲嗔怪一句“叫你別亂動”後,當即握住他被紮到的手指,將唇瓣貼上。

    “話本上常寫,書中人物看到心上人手受傷,傷哪兒吻哪兒,便是意味著對心上人的在意。是以……你也是在意我的,對嗎?”

    玉合歡將唇自他手指上移開:“你這是在試探我?”

    她不置可否地問,她覺得,以他的性子,他還真能幹出這樣的傻事。

    “不是……你誤會了,我是覺得這糖球好吃,我也想喂你吃一個。我沒有要試探你的意思。”

    他聲音略微湍急,麵色也有些泛紅,可見他很在意被在乎的人誤解。

    一向少言寡語的他,竟然不出三句話,就又重複表述一遍自己的意思。

    可見,他是真的很害怕被她誤會。

    他是真的很在意她。

    她實則也並沒有一點責怪他的意思,她輕聲道出一聲歎息:“我明白,我這不是在怪你,我隻是想對你說,我們之間無需試探,因為我心之所向,是你。”

    雖然他的眼瞳中依舊沒有一絲光彩,但他的眉眼卻燦若星河。

    他終於能確定,她是在意他的!

    他含著笑,輕輕抽回手,摸索到糖球,小心翼翼地將糖球自棍棒上取下。

    她將嘴湊到糖球邊,一口咬住糖球,他這才鬆手。

    這顆糖球甚甜。

    這股甜回流到她的心裏,她眼眶續著累,但是她的心卻且痛且如飴。

    在甜漫過她心頭的苦之後,鮫珠又遭到肆虐。

    這才是他的試探。

    先前他的鮫珠在反複兩次後,他便察覺到端倪,隻是他不確定他的傷與愈,是否與她的歡欣或悲戚有關。

    現在他大致能確定,她若歡愉,鮫珠靈傷便會惡化,反之她若悲戚,鮫珠靈傷便會好轉。

    如此推斷,先前滋養他鮫珠的神秘能量便是她的淚,她通過悲傷,將能量轉化入他的體內,她也因此變得虛弱。

    這就是先前她伏在他肩膀哭泣後,幾乎暈厥的原因。

    以善念護,淚化為力,以作供養。

    他們鮫人一族,護自己靈珠的方式還真是諷刺。

    這就意味著他們不能反抗,也不能為身邊之人帶來快樂,隻有他們足夠懦弱自私,他們才能活下去。

    嗬,真是可笑,他向來不信這荒誕的命運,更別說屈服於命運。

    上蒼這般戲弄於他鮫人族,不就想看他們生而殘缺,亦或是愛而不得嗎?

    他偏不讓上蒼如願。

    他堅信,沒有他破不了的魔咒。

    他的手指又摸索回棍棒,又取下一顆糖丸:“張嘴,啊……”

    她又一次將唇湊近糖丸,恰巧一滴清淚自她臉頰劃過,滴落在他的指尖。

    “你怎哭了?莫憂,我真的沒事。”

    她抬起頭將淚痕抹去,淡然微笑:“臉有些燙,我隻是用淚水衝涼而已。”

    又是這一句,不過今次他可不會再被她騙到。

    他伸出另一隻沒有碰過糖球的手,摸索至她的下顎再到臉頰,在確認她臉頰位置後,他緩緩將頭俯過去,以側臉貼在她的側臉。

    這記“貼臉殺”之後,她的情緒又得以緩釋,而他又再度感知到鮫珠被淩虐的痛。

    但是他依舊沒有將臉挪開,他甚至連身形都不曾微顫一記。

    “不要再用淚水衝涼,以後就用這種方式降溫,好嗎?”

    二人貼麵好一會兒後,他才將頭移開,輕輕柔柔地問道。

    初宴幻化出一方絹帕,將她手上的糖漬擦拭幹淨後,兩人又攜手逛了許多地方。

    “初宴,你看那邊弄鐵板燒的,你還記不記得,你為我烹製的那道爆炒地蠶。”

    那道黑暗料理啊,他當然記得。

    他們在鐵板燒的攤位前駐足,她買了一串烤魚丸。

    “初宴,你離家這麽久,一定很想念海的味道吧,給,烤魚丸。”

    初宴聞到魚丸香氣,也聞到魚丸上的油味兒,他在她伸手取魚丸前,阻止道:“油漬不好擦,用這個叉著吃吧。”

    “三叉戟!”

    三叉戟令她回想起許多,傻丫頭與灰王子在一起的歡愉時光,她接過三叉戟,似新月般柔美的弧度,又重新攀上她的嘴角。

    他是已習慣鮫珠會時不時傳來刺痛,在曆經數次之後,他連眉頭都不會再皺一下。

    他現在還不知道該如何破除這一魔咒,隻因那份在意實在太深,他寧願頻受折磨,也要她時時合意歡暢。

    這件事並沒能瞞多久,不速之客的出現,還是將她帶離他身邊。

    “儺神有令,今次定要他們命絕於此!”

    他目光空洞,微顯蒼白的唇,在一開一闔之間,似已有萬箭齊發。

    “來的正好,我正需新的靈力煉製海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