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初一個閃身，阿玉的靈光在他身後的虛幻空間炸開，那無形的牆，爆發出一聲轟鳴，無形的牆體迸飛出點點靈光。

    光聽聲響就能想象阿玉這是盡了全力，她對阿初的命，儼然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他竟然還躲？

    “你因我而生，自該因我而滅，躲不掉的。”阿玉正視他一眼，重新擺開架勢，僅是她剛剛原以為會一擊即中，因此發了全力，這會兒要再攻一次，倒是有些吃力。

    “好。”阿初輕應一聲。

    他正麵向阿玉，緩步向她踱來，雙手握拳垂於雙身側，目光如炬，從他的瞳中，阿玉瞧不出是什麽感情。

    直至他走到距離阿玉隻有五步開外的地方，阿玉也沒能讀懂他眼中的風雨飄搖。

    四步，三步，兩步……

    蓄力三成，五成，五成……到五成怎的就上不去了，這樣下去，她隻有被擒的份兒。

    正當阿玉一麵同阿初扯著話來分散他的心神，一麵暗中調動本體力量強行蓄力。

    阿玉答著她的話，卻在她不留心時偏頭望向她暗自蓄力的手，待阿玉目光再回到他身上時，阿初輕歎一聲，走到一旁拾起琴身殘骸。

    “這琴原是……”他拾起殘骸，那殘骸碎得厲害，單個碎片都不及掌心大，從殘片上依稀還能看出完物是一把怎樣的絕世神琴。

    尤其是琴身那塊的殘片，不僅紋理漂亮，表麵還飛散點點熒光，著實非凡品。

    阿玉留心到那是一把女式琴，且琴頭處還綴著不完整的花瓣兒，看似倒是像合歡花。

    阿初拾起每一片碎片，在他的視線始終集中在碎片上時，阿玉有想過再出手偷襲，但她的力量卻偏要同她對著幹，這會兒愣是一點兒力都發不出。

    “阿玉，我喜歡你，為你，死傷無懼。”阿初語畢，驟然握緊其中一片殘骸，握得很緊，攥拳的手背暴起青筋，殘片在他手中都變了形？

    這不是錯覺，他生生把利刃狀的殘片攥得打了弧。

    “那你就去死。”阿玉道出這一句話時，自己都驚了，雖然理智一直在慫恿她必須殺了阿初，但她仍是希望在同阿初相處的最後時光裏，自己在他的印象裏，是溫柔的，是戀人該有的樣子。

    但她心裏更有一個聲音在嘲笑她這矛盾的想法，那個聲音逐漸占據主導地位，阿玉不由得紅了眼瞳，幽幽一雙水眸下，鎖著戾氣。

    “一將功成萬骨枯，你不想要萬丈榮光了嗎？你不想證明你不是個廢物神祇了嗎……”

    “不，她不想。”阿初的聲音冷厲響起，與此同時阿玉聽見那邊的阿初爆發出一聲呼嚎。

    阿玉怔在當場。

    她眼睜睜瞧見一縷魂靈強行掙脫阿初的身體，在阿初的身體周圍還縈繞著點點飛絮，由於隔得有些遠，她看不清那些飛絮到底是什麽。

    “天道不過問心，問己心，問親緣心，問眾生心。”分離出阿初本體的那縷魂靈，飄至她跟前，幽幽然道。

    “好一遭天道三問。”阿玉嗟歎，她仰麵望著那縷魂靈，竟望得出神。

    在那一瞬間，她忽然很舍不得阿初，甚至打消了覆滅他的念頭。

    這是怎麽回事，明明他才是情幻之靈，明明她才是掌控他和一切的人，怎的現在完全反了過來？

    “阿玉，我並不畏死，我護著這顆心，僅是因我還貪戀同你一起的美好罷了。”阿初殘軀呈半透明狀，阿玉瞧不清他的表情。

    隻聽他繼續道：“情幻之靈阿初，在覆滅前，想問天女無歡大人討一個恩典。”

    “說。”阿玉驟然被他喚了尊號，一時語塞，她知曉在阿初心裏自己已是個冷血至極的人，那倒也不在乎這一句冷言了。

    阿初垂眸，目光似銀漢飛流傾下，擁抱籠罩住阿玉。

    “無歡，你這半生，就似你的名字這般苦澀。若有來世，願你合意歡暢。飛魚族對於心儀之人的名字尤為看重，下一世，你叫合歡可好？”

    “好。”阿玉終於向他微展笑顏，柔聲應答，“下一世，我叫玉合歡。你也不要叫阿初了，記得我初見你時，隻覺你出塵絕豔，下一世，你便叫初宴，可好？”

    “初宴……我喜歡這個名字，比小魚卷這個名字更喜歡。下一世，我們共赴一世歡宴，可好？”

    終於到了訣別的時刻，眼眶還是忍不住決堤了。

    她可是未來主宰眾生的天家，是不可以容忍眼淚存在的，阿玉想到這裏，一把抹去還未來得及滾落出眼眶的淚。

    抹得有點急，手背上弓起的骨摩擦到了早已發燙的眼眶，一陣生疼。

    阿玉沒有向這點疼痛屈服，即使眼眶都紅腫起來，她都沒有再掉一滴淚。

    阿初笑了，阿玉都不懂他為何而笑，那不是苦笑，不是自嘲的笑，而是略顯釋然又發自內心的笑容。

    在微微撐大的視線裏，阿玉親見阿初緩緩蹲下身，單腿盤坐在地上，另一腿微微弓起，殘骸架在腿上，他施展靈力暫且粘起琴身，就著勉強拚湊起來的神琴，撥弦輕唱。

    他唱：“我心傾卿，其情慕暮。暮色蕭然，曾戀春深。深情若許，良辰非夢。夢林歡見，俶雩山間……”

    “俶雩山……聽說那裏有許多水，應可保你一世無虞。”

    阿玉也清楚他無虞與否，從不由環境來決定，但她現在也不知還能說些什麽，眼看著他撥弦的力道愈來愈輕，歌聲漸微，就連目光也斂起……

    阿初無力地垂下頭，就在他手即將從琴弦上滑落時，忽而一道靈光附著在琴身上。

    “堂堂天帝候選者，就這麽覆滅，也太偏護那情幻之靈了！”

    什麽？

    來者是誰，為何稱阿初為“天帝候選者”，她口中的“那情幻之靈”又是誰？

    阿玉道出心中疑竇，卻沒有等來阿初的回答，他半靠在琴身邊，呼吸漸弱，睫羽下的那雙眸再未現光。

    “叮當”一聲脆響，一塊小石自阿初腰封裏落下，墜在地上擲地有聲。

    阿玉走近，蹲在阿初身邊，這還是她第一次懷著如此複雜的心情凝視著阿初。

    阿初一側太陽穴輕抵在琴上，氣息聊勝於無，一動不動，眼皮也不再顫一下，仿似入定，更似入畫了般。(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