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玉在那一刻整個人甚至是整顆心都已經沸騰了，這些年她見慣生靈的生生滅滅，但從來沒有一個人願為她傷一次。

    戰神將軍的眼瞳中卻是仿似要撕裂自己的厲芒，他眼波流轉不斷，最後不冷不熱地問候一句：“你沒事了？”

    這聽似並不是一句尋常的關切，但阿玉還是試著扭了扭脖子，她一點兒都不擔心這個願為他自傷的人治不了她的傷，扭了幾下之後又上下點了點，略顯歡喜道：“一點兒都不疼了。”

    戰神僵局聞言，麵上卻展露出自嘲的笑。

    觀他這神情，一副犧牲自己成全他人的……說不出是慰藉還是無奈，總之並不是歡喜的感覺。

    阿玉也歎一聲。

    是啊，誰會再耗費如何大靈力救了一個利用自己的人以後，還能強顏歡笑呢？

    想到這裏，阿玉決定道出那一句先前欠著的抱歉，可就在她的話到嗓子眼兒時，卻聽得戰神將軍一句悶呼，緊接著又聽到類似血肉開裂的聲音。

    阿玉木訥訥地緩緩移目，失了血色的唇驟然半啟，目光由錯愕轉變成驚懼，瞬時那零星一點的懼褪去，唯餘驚色。

    “莫動！”阿玉大張蒼白的唇，大喊一聲，緊接著同樣慘白似骷髏骨的手，整個手掌覆在戰神將軍陡然開裂的側脖，鮮血順著她的手背淌下，似灰岩爆開裏頭的岩漿滾滾而出。

    可他的血還是沒有溫度，卻灼到了她的心。

    “怎會這樣？”阿玉聲攜哭腔，另一隻手掌也用上，緊覆在自己按著他傷口的手上，用盡全力，想要堵住奔湧而出的血。

    “沒……”戰神將軍咽下即將脫口的那一個“用”字，趁阿玉還沒去思量他在想什麽之前，瞬而改口道，“不妨事，供養你，是我應該做的。”

    “情力？難道都是真的……”阿玉憶起自己聽過的關於情幻之靈的所有傳說，登時雙目一涼，兩行清淚終於淌下。

    她恨，她怒，天地間怎麽會有情幻之靈這樣無恥的生靈！

    戰神將軍失血太多，幸而他常年征戰，多少還是有些自愈力，但那些自愈力顯然對治傷毫無作用，不過僅能維持住他的神智不至於渙散罷了。

    “我不喜戰爭殺戮，但現在我卻要感謝那些覆滅於我手下的怨靈，是他們助我得了這些功勳，換取一些自愈力，讓我現在還能保持清醒地麵對我的每一個決定。”

    戰神將軍目光逐漸變得空茫，阿玉探聽到他的心聲，心情愈發複雜。

    “我會保護好你的。”阿玉怔怔地吐出這一句承諾。

    戰神將軍一驚，這千萬年來，還是第一次有人如此信心滿滿地說會保護好他。

    聽到阿玉認真地發出承諾，戰神將軍感覺傷似乎沒有那麽痛了，他調整了一下吐納呼吸。

    阿玉望著懷裏的傷者，隻見他原本不知聚焦在何處的眼神光陡然亮了一下，忽而有了同尋常人一樣的光芒，這樣的光芒，阿玉姑且理解為“靈光一現”。

    戰神將軍微笑一記，笑容不再難以捉摸，而是暖暖的笑，他抬起一根兒手指向天指了指，半揶揄道：“且先試試可否保護我離開這裏？”

    “啊……好。”阿玉眼瞳一閃，從她瞳中閃出的光芒同他的暖芒碰撞，似兩團先後墜入染缸的染料，繼而完全交織在一起，阿玉斂起微末的吃驚，最終接下“軍令狀”。

    戰神將軍還真是說一不二，接下來的逃往路程，他還真的就一直跟在阿玉身後，不主動開道也甚至都沒怎麽動手去清除沿途的障礙，就這麽看著阿玉時不時飛起一腳踹起攔路的殘骸，或是一掌擋開飛散在空中的高燃粉末。

    看到阿玉被粉末燙到，戰神將軍微一蹙眉，欲歎息卻硬是忍住。

    又看到阿玉被橫飛而來的火箭微微擦傷，戰神將軍背在身後的雙手不由得緊扣一下。

    就這樣，阿玉一路蠻力開道，戰神將軍不近不遠跟在後麵，時不時搖頭，時不時無聲歎息，時不時扶額半遮擋住眼睛……

    阿玉還為自己能“獨當一麵”而感到歡喜，壓根兒沒感應到背後之人的無奈已經高壘成山。

    他們終於抵達了一處流火彈射不到的盲區，阿玉為自己這一路的開道成果頗為驚喜，但一想到身後的人還重傷在身，他才是最難的那個。

    阿玉忙扭頭去察看戰神將軍的傷勢，戰神將軍沒想到阿玉會忽然回頭，發力的一臂還來不及撤回，就這麽保持著高舉的姿勢，落也不是維持著也不是。

    一抬眸，阿玉就看到了隱形的靈氣壁，她登時愧紅了臉。

    “還以為是我的閃避多麽敏捷，對於路況的分析多麽精準，而領得一條傷亡最小的路……沒想到，還是你在護著我。”

    感知到阿玉的失落感排山倒海而來，戰神將軍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緩緩放下發力的手，阿玉抬手在靈氣壁上施力，破去靈氣壁上的隱形禁製。

    看了看靈氣壁上那層新增添的防護，又看了看戰神將軍慘白似鬼魅的臉龐，登時手上的灼傷，還有其他在開道時受的傷，都更疼了。

    這些傷，上一瞬還是成就的印記。

    下一瞬，就成了她沾沾自喜的證據。

    “不要這樣想，是印記還是證據，又有何妨？在我看來，都是真情的象征。你護我發自真心，我護你亦是甘心情願。”

    “不一樣的。”阿玉聲攜酸楚，竭力才忍住哭腔。

    她心裏陡然生出一個奇怪的想法，她可是伴在戰神將軍身邊的人，她不能軟弱，她要同他一樣堅強，不說能配得上他，但至少能對不起他身旁那個屬於她的站位吧。

    出於這樣的思量，這些傷就不能是證據，隻能是印記。

    阿玉抬眸看了看這個目光滿覆關切，雙目幾乎一戰不眨盯著她的人，話鋒一轉：“我知道了，我會調整好心態，我會——保護好你。”

    最後這一句阿玉幾乎是一字一句蹦出來的，聽起來不似一句承諾了，倒更像是一聲誓言。(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