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俱默了默。

    鴻儒院長額頭青筋直跳，他性子溫雅，可三川院長這話簡直就是指著他的鼻子在罵他附庸風雅，他哪裏受得住，惱道，“劉一川，當初撥用經費修河築亭是所有人都認可了的，你也簽了字，怎麽如今反倒成我等的不是了！”

    三川院長冷笑，“我三川書院院小人少，便是科考也無名，自然沒我說話的地位，我若不同意，難不成等著你們將我逐出夫子城嗎？”

    鴻儒院長麵紅耳赤，“我何時這般說過？”

    皇家石院長忍不住道，“一川，我們何曾……”

    石院長的話還沒說完，便被三川院長冷笑打斷，“這還用說嗎？誰知道夫子城都是以皇家學院為尊，鴻儒書院累世清名，像我三川這等小學院，別說是學生都低人一等，便是我院中夫子甚至我，怕是也比不上你們院中掃地的！”

    三川院長環視周遭，視線在幾個小學院院長落了落，冷冷一笑，“都到這個時候了，你們還要忍嗎？都到這個份上了，說不定再過半日咱們都要死了，有什麽話不說，等做鬼了再說嗎？”

    幾間小學院院長都麵麵相覷，幾間大書院院長見劉一川這般咄咄逼人，也不敢多說，生怕引火燒身。

    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即便夫子城這等清雅之地也不能例外，大書院師資力量雄厚，生源也多，朝廷下撥的資金也多歸於皇家鴻儒幾間大書院，其餘幾間小書院至少是餓不死的狀態，如今三川院長突然發作，眾人猝不及防，竟是連反駁的機會都沒有。

    忽的一道清冷的女音響起，聲音裏甚至還含了幾分笑，道，“三川院長說的極是。”

    眾人齊刷刷的望過去。

    皇家院長微微皺眉，張夫子急忙去攔，“雲染風，你這是說什麽胡話？”

    雲染風卻不理他，望向三川院長，道，“此次北戎入侵，各家學院都讓師生回家，隻是有些離家遠的師生還留在此處，其中三川學院留的人最多，可是？”

    張夫子頭皮發麻。

    雲染風這哪壺不該提哪壺？

    夫子城幾家大學院將附近以及有錢人的生源搶的差不多了，某些遠道而來的學子，或者一些家貧之人無處可去，隻得去三川之類的小學院，所以這次大戰開始，皇家鴻儒的學子都去的七七八八，而三川學院的學子或家貧或家遠，無處可去，隻得留在夫子城裏。

    張夫子才要去攔，卻被皇家院長掃了眼過去，他一愣，不由頓在那裏。

    三川院長望著雲染風，眉宇間的怒氣幾乎壓抑不住，冷冷一笑，“我們學院小，學生自然不比旁家學院財大氣粗，自然隻能留在此處。”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院長身為師長，便如同那些學子父母，您難道不想護他們周全？”

    三川院長僵了僵，咬牙道，“怎麽護？就這麽些人，還怎麽護？”

    雲染風冷冷的道，“您不是人，我不是人，那些學子也不是人？都說三川學院最重武，最重軍策策略，學那麽多東西，難道連拿出來護衛自己的勇氣都沒有？連的自己都護住，如何護衛百姓！”

    三川院長僵在那裏。

    “說的好！”突然一聲厲喝！

    眾人回頭望去，詫異發現發出讚同聲的居然是四海學院的院長。

    如果說夫子城裏皇家學院最為尊貴，鴻儒書院最為清雅，而四海學院規模不算最大，卻是夫子城裏曆史最悠久的一間書院，可以說，夫子城的基石都是四海學院打下的。

    也因為此，四海書院地位特殊，也自有底氣在，即便自打皇家學院招收女學子，各家書院也多多少少開始仿效，隻有四海書院一直固守成規，隻有男子。

    四海院長年紀最大，已經年過六旬，撫著花白胡須，定定望向雲染風，“你雖是女子，這話說的卻極好，既然夫子城是培育我大隸棟梁之地，哪裏有棟梁需要旁人守護的道理！”

    他又望向三川院長，“你也一大把年紀，見識竟連一個女娃兒都不如，你活這麽多歲也算是夠本了，你學院中那些娃兒，也活夠本了？”

    三川院長張了張嘴，說不出話。

    四海學院院長又望向皇家院長，“這裏學院之中，你皇家學院物資最充沛，往日我也不說什麽了，如今是多事之秋，我便倚老賣老了，統統拿出來。”

    皇家學院立刻躬身，恭恭敬敬的道，“是。”

    四海院長又望向鴻儒院長，道，“還有你，我記得修亭修河都是你主持的，如今應該還剩了不少材料，都取出來，還有，你鴻儒學院最靠近城牆，地方也大，全部給我打開，眾人在那邊也好商議事情。”

    鴻儒院長抿了抿唇，麵上露出一絲猶豫。

    鴻儒書院最是清雅，裏麵學子也都清高，自認也就皇家學院幾間大學院能與之匹敵，都不怎麽正眼看其他學子，如今一想到如三川一般不入流的學子任意進出鴻儒，甚至將這清雅之地糟踐的不成樣子，鴻儒院長怎麽能不猶豫？

    三川院長冷冷一笑。

    四海院長盯住鴻儒院長，喝道，“陸益州，當年你也是寒門出身，不遠千裏求學，若不是三川老院長收留你，你如何有今天地位！”

    鴻儒院長麵上露出一分尷尬。

    他當初年少家貧，確確實實是三川學院收留他，隻是他一路青雲直上，成了鴻儒學院院長，看著愈發落魄的三川學院，愈發覺得不能忍受，甚至恨不能……三川學院離開夫子城才好。

    這件事知道的人極少，四海院長卻當眾揭穿出這件事，怎麽能不讓他尷尬。

    四海院長盯著他，“怎麽？你有什麽不滿？”

    鴻儒院長微微張嘴，頹然道，“您說的是。”

    四海院長哼了聲，環視周遭，“還愣著做什麽！難不成等著人到城下才開始布置？到時候真的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了！我老頭子活夠了，你們也活夠了！”

    四海院長輩分最大，他這一發話，竟無人敢說什麽，紛紛散去。

    雲染風左看右看，才要退下，便聽見四海院長道，“你這女娃，給我留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