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夫子一呆，“現在就疏散百姓？說不定蕭瑾暝一會便過來了……”

    “他現在還沒到，必然是被什麽耽擱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雲染風果斷的道，又問，“這城裏統共有多少百姓？可有後山小道之類路徑，老弱婦孺行路慢，讓他們先走。”

    張夫子怔怔的望著雲染風。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仿佛覺得她原本就明亮的眼眸更亮了幾分，那是曆經世事後積累的閱曆與從容，雖算不上脫胎換骨，卻實實在在是成長了的，反而是他們這些老人固步自封，少了一些決斷。

    長江後浪推前浪。

    雛鳳清於老鳳聲。

    怕便是這個道理。

    隻是……

    他提出不同意見，“可疏散百姓，也容易影響了士氣，你也知道，如今夫子城本就兵力空虛，就靠著士兵一腔士氣支撐，若無士氣，夫子城怕是危矣。這樣，我先帶人暗中準備著，做好準備，若情況不對，便讓人離開。”

    雲染風望了張夫子一眼。

    夫子城不算大，雖不至於說是小到雞犬相聞，可著實不算大城，百姓人數又不算少，如何瞞著前麵抗戰的兵士偷偷準備？與其藏著掖著，不如坦坦蕩蕩。

    張夫子何嚐不知道雲染風的意思，唇角露出一絲苦笑，低道，“我隻是一個夫子，這件事幹係極大，我也做不了主，還需幾位院長做主。”

    他環視四周，見四下無人，索性實話實說了，“雖說之前因為赤勒戰事，各個學院都讓學子離開了，但也有許多家住邊疆附近的勳貴子弟借口諸事繁瑣都留了下來，如今他們或在前麵抗敵，或躲在某處偷生，倒也相安無事，可一旦疏散百姓，勢必打破這個平衡，到時候，誰走誰留，都是一個問題。”

    “……”雲染風默默望著張夫子。

    李夫子行事雖然激進了些，可確確實實是想改一改夫子城這日漸奢靡的風氣。

    夫子城再不好好改一改，這方不算淨土的淨土也要徹底消失了。

    說不得這暗中疏散百姓，其中還要夾雜不少私貨。

    她歎一口氣，“我突然有些讚同李夫子了。”

    兩人相視一眼，俱從彼此眼底看出幾分無可奈何。

    張夫子歎了口氣，“我知道你覺得不舒坦，可即便不談這些，夫子城地勢開闊，即便我們現在就將老弱婦孺都從後山位置撤出去，五個時辰後城池一破，定安王長驅直入，沒有任何屏障，隻要他們快馬加鞭，也能很快就追上百姓的，逃是沒有任何用處。”

    雲染風眉頭緊攏。

    張夫子考慮的也極有道理。

    張夫子道，“這樣，我去請示幾位院長，你自己……你自己當心便是。”頓了頓，他又含蓄的道，“我剛才也看見了你那匹黑馬，那是世所罕見的汗血寶馬，有那匹馬，即便是重兵壓境，也能安然無恙的。”

    雲染風一怔，“張夫子？”

    張夫子這是……讓她逃？

    張夫子深深望了她一眼，坦然道，“雲染風，你做的已經足夠多了，不管今日夫子城破還是不破，你都盡力了。我看得出來，你是有大能力大造化的人，無須葬送在這裏。”

    “夫子，這裏是我的學院。”雲染風冷靜的道，目光堅定，“我既來了，便不會走。”

    簡簡單單一句話，卻讓張夫子一哽，他環視四周已經不複往日安靜清雅之地的夫子城，蒼老眼眸微微發紅。

    他在這裏待了三十幾年，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夫子城也會陷入此種境地。

    他深深望她一眼，彎腰向她施了一禮。

    雲染風肅然，微一拱手，向他回禮。

    一老一少一師一生對視一眼，都從彼此眼底看出護持夫子城的決心，便如三千夫子城守城子弟一般，絕不退縮。

    張夫子管著許多事，無暇與她多說，兩人匆匆說了兩句，便分頭行事。

    雲染風直接奔去了前麵，途中路過空空蕩蕩的街道，街道盡頭便是她與九公主開的邵華閣 ，與其他店鋪一般，邵華閣裏擠滿了受傷的學子與兵士，竟是比往日開業時更熱鬧了幾分，卻也毀了邵華閣原有的清雅。

    邵華閣的管事來回奔行，回頭一眼就看見了東家，擦了把頭上的汗，忙過來行禮，“雲大小姐。”

    又想起滿屋子傷兵，他不由一陣忐忑。

    邵華閣何等貴重之地，如今卻滿是血腥之氣，最重要的是，他沒有向雲染風請示便自作主張開門讓那些人進來了，若雲染風怪罪起來，他著實吃罪不起。

    “雲大小姐，是我的不是，可這些人確確實實無處可去……”

    責罰他倒也罷了，可別將這些人趕出去才是。

    雲染風望著胖胖的管事，微微一笑，先安他的心，“你做的很好，我記得庫房裏應該還放著許多入香料的藥材，你全部拿出來，店裏但凡能用的，都拿出來，包括銀子。”

    胖胖的管事沒想到雲染風能做這般決定，興奮的瞪大了眼，“是！”

    雲染風望著滿屋子的人，再望向左右鋪子裏受傷的兵士與學生，以及源源不斷過來的傷兵，心口微沉，“怎麽這麽多人受傷？”

    戰況比她想象中的嚴重許多。

    管事道，“定安王來勢洶洶，夫子城守城兵士就這麽些，雖有學子衝上去，可都是一些學生兵，許多連刀劍都沒怎麽見過，如何抵得過？莫說他們，便是幾個院長都撐不住了。我剛才還聽說，哪個院長被抬下城牆了。”

    雲染風眼皮一跳，“哪個院長？”

    四海院長年紀最大，卻是夫子城裏定魂的針，而皇家學院石院長身份最為尊貴，這兩人不論誰倒了，士氣必然衰微。

    即便不說士氣，她也是真心敬重這兩人，實在不想他們有絲毫損傷。

    管事為難搖頭，“這我倒是沒聽說。”

    雲染風微吸了口氣，瞬間做了決定，“我過去看看，這邊你自己做主，隻要是為夫子城好，便是拆了韶華閣也無所謂！”

    “是。”

    雲染風轉身打了個呼哨，大黑急奔過來，她翻身上馬，“駕！”(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