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有專門寫契約的先生。

    一式三份，確認無誤後簽字畫押，各執一份。

    趙宜年伏在案前細細看了一遍，確認都是按剛剛的商量的結果寫的，才讓趙向陽上前按手印。

    她原本想簽自己的名字，畢竟鋪子是她想開的。

    但牙人和那位姓黃的戶主不同意。

    在他們眼中，哪怕洽談的人是她，能做這個主的還是她的父親，他才是一家之主。

    這個時代就是如此，沒什麽好糾結的。

    立好契約，她爽快地付了租金。

    那戶主也不避諱。

    接過錢袋後，當麵扯開袋口清點清楚數量。

    接著幹脆利落地拿出一串鑰匙，遞到她手上，半句廢話都沒多說。

    全程也就花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牙人笑得牙不見眼，舉起大拇指拍兩人馬屁。

    “您兩位都是敞亮人，做事利索，往後生意肯定能蒸蒸日上！”

    “借你吉言！”

    趙宜年笑眯眯地，又回頭同戶主說，“黃老板，這次真是多謝您的關照了。等我家鋪子開張，給您府上送些過去嚐嚐！”

    他哈哈笑著，客氣了幾句。

    見事情談得差不多，很快起身告辭。

    趙宜年的時間也不多，還得趕著回呂宅準備晚上那頓飯。

    黃老板走之後。

    她把介紹費塞進牙人懷裏，笑著道。

    “這幾日辛苦你了！方便的話，能否再幫我尋個合適的女子來鋪子裏幫忙？”

    租下的那宅院似是已經空了一段時日，大處打掃得幹淨，但不可避免還是會有灰塵和落葉，她想找個人先裏裏外外打掃一遍，再搬進去住。

    牙人顛了顛手中的小袋子，像是對重量十分地滿意，臉上的笑容又真切了幾分。

    拍了拍胸脯，熱情地打包票。

    “沒問題，包在我身上！趙姑娘您把要求跟我說說，我保證給您找個滿意的！”

    要求？

    趙宜年毫不猶豫，“勤快老實，手腳麻利就行。”

    “這是自然。”

    牙人點頭，“年紀呢？十四五歲左右的，來了就能幹不少活，不過也有人家喜歡年紀小點的，聽話，好教！”

    說著頓了頓，又飽含深意地往趙興平方向瞥了一眼。

    輕咳一聲，含糊其辭地問，“還有這個樣貌……不知趙老爺和夫人有什麽安排沒有？”

    趙向陽三十多年人生裏，頭一次有人管他喊老爺。

    驚得腦子一片空白，壓根沒聽出他話裏的意思。

    反倒是趙興平，被飛來的那記眼神弄得有些莫名其妙。

    下意識警覺地回道，“樣貌不重要。”

    趙宜年骨子裏還是新時代大好青年，一時也沒有反應過來。

    雖然覺得問題有些奇怪，但想到他這是為了幫自己找個稱心如意的幫手，還是老實地接話。

    “嗯，大哥說得對，樣貌不重要，年紀……年紀也不要太小吧！”

    太小的，她有種雇傭童工的罪惡感。

    哪怕這個時代沒這種說法。

    她補充道，“每天四文工錢，可以當日結算。”

    牙人聽完愣了愣，沒說話。

    她頓時有些緊張起來。

    “四文太少了嗎？活計不算多，主要是打掃宅院，再幫忙幹些雜活就成……不行的話還能再加個兩文。”

    說起來，她還真不太清楚南遠縣這邊雇人幹活的行情。

    下意識覺得這個價格，在大平鎮和趙家溝裏多得是人搶著幹。

    牙人回過神來，滿臉激動地道。

    “姑奶奶，一天四文，在城南幫忙卸貨運貨的苦力們一天也就賺這麽多！”

    趙宜年訝異，“這麽少？”

    看來不管在哪個時代，再繁華的地方也存在著貧富差距。

    “就費些力氣的活，您還想給多少！”

    牙人此時看趙宜年的眼神，活像她是個人傻錢多的冤大頭。

    “大戶人家的雜役丫鬟，一個月工錢也差不多二三十文罷了！”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

    穿越過來後，第一次被人當麵教訓。

    偏偏人家是為了善意地提醒她，她也無法反駁。

    趙以晴安安靜靜地聽到現在，見趙宜年罕見地發懵，急忙接口問道，“那依你看，出多少價合適？”

    牙人這才停下了說教。

    細細幫她分析道，“就按我剛剛說的，直接買個丫頭回去最劃算！半大的丫頭一兩百文就能買得到，賣身契拿在手裏，不比花大價錢請人幫兩天忙實在！”

    他話一出口，趙家幾人都吃了一驚。

    不過吃驚的原因不盡相同。

    趙宜年是壓根沒想過要買賣人口。

    其他幾人則是覺得，能買丫鬟的都是地主鄉紳大戶人家，哪裏輪得到他家這種樸實農戶去考慮。

    趙向陽開口便想拒絕，“這……咱家也用不上。”

    又勸趙宜年，“家裏人多忙得過來，回頭我跟你大哥收拾收拾就好了，不用買人。”

    趙宜年還沒開口回話。

    牙人便殷勤地湊到他前麵，“趙老爺！等您家鋪子開了，您和少爺小姐們要忙大事，身邊少不得幾個可以使喚的人！”

    “我之前聽少爺說他還沒成家，這娶妻是大事著急不得，但少爺年少方剛又長得一表人才，您和夫人不幫著先籌劃籌劃？我幫您家尋個樣貌品行都不錯的丫頭，如何？”

    趙向陽終於明白過來了。

    漲紅了老臉，下意識朝趙宜年兩人看去。

    生怕被她倆聽到這些話，汙了耳朵。

    還好牙人沒有不靠譜到了極點，最後那幾句幾乎是貼在他耳邊輕聲說的，兩個女眷似乎都沒聽到。

    對上他的視線，趙宜年一臉好奇。

    趙興平離他比較近，倒是聽得一清二楚。

    反應過來後，連耳根都紅了。

    搶在他爹之前，惱怒又堅定地開口道，“不需要！”

    趙向陽點點頭表示讚同，飛快地結束這個話題。

    “我們家不興這些！”

    從牙行出來，趙宜年兩人還有些懵。

    父子倆忽然立場堅定地拒絕買人。

    雖然不知道牙人說了什麽惹得他倆怒火中燒，但趙宜年本身也不太能接受買賣人口，順水推舟拒絕了牙人的好意。

    路上，她隨口問了兩句。

    沒人解釋惱怒的原因。

    趙向陽繃著臉道，“那牙人心思不正，往後少跟他來往！”

    說完便雙唇緊閉再不開口。

    連向來站她這邊的大哥都隻是搖頭，不打算多說半個字。

    他倆都是明理的人。

    她最後放棄了刨根問底的念頭。

    卻也接受她爹的要求，再沒去找過那牙人幫忙。(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