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山道旁的小山坡上，周圍也有不少與他們同樣落難的百姓，聞著這股烤肉香味，各個忍不住咽口水。

    宋知意沒什麽胃口，站在山坡上望著清和縣，城樓上火炬成排，夜間巡邏的人明顯多了幾倍不止，似乎是生怕對方夜襲。

    蘇未不知何時站在她身邊，依舊是那樣清清冷冷的語調。

    “那些人一定會卷土重來的，清和縣未必守得住。”

    宋知意表情有些凝重，“清和縣若是失守，雲州便失去了一道屏障，隻怕到時候他們想攻占雲州會更加容易。”

    蘇未偏頭看著她臉色的憂色，知曉她是擔心遠在雲州城的舅舅一家人。

    “衛黎的腳力快，若是趕在清和縣失守前抵達雲州城，一切就還來得及。”

    “但願吧。”

    一道輕輕的腳步聲朝他們接近，蘇未敏銳地轉過頭，便看見白日裏那個小姑娘捧著野果子站在他們身後，似乎是被蘇未嚇了一跳，怯生生地後退了小半步。

    宋知意麵露詫異，輕聲細語問道：“有什麽事嗎？”

    那小姑娘把手裏的野果遞過去，“這是爺爺讓我給你的，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也就七八歲的小孩，一本正經地說救命之恩，讓宋知意忍不住發笑。

    正欲伸手去接的時候，小姑娘肚子卻發出了一陣咕咕的叫聲，讓她有些窘迫。

    宋知意的手頓了一下，還是把那三個野果子接了過來，同時把手裏未動的烤兔腿遞過去。

    她正要拒絕，卻聽宋知意道：“拿著吧，我今天也沒幫你們什麽，你送我野果子，我送你烤肉，這不就扯平了嗎？”

    小姑娘還小，腦子轉不過來，聽她這麽一說，倒也接受了，小聲地說了句謝謝。

    宋知意看著她，忍不住想起了自己小時候，也跟她一般年紀，又瘦又矮，受盡欺淩。

    聲音不自覺柔了幾分，她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小竹。”

    “聽你的口音好像不是雲州人，你怎麽會到這裏來？”

    小竹還小，許是常年流浪在外，竟也能表述得十分清楚。

    “我和爺爺是從燕州來的，燕州在打仗，我們的家沒了，爺爺帶著我往東邊來，我們要去雲州找親戚。”

    燕州的戰事宋知意是知道的，傅文妍那個瘋子，唆使月下國進攻燕州，當初裴少淩就是去支援燕州的，也不知道現在如何了。

    “你們幹什麽？快住手！”

    後邊突然傳來一陣吵鬧，小竹嚇得趕緊跑回去找爺爺，宋知意和蘇未也急忙趕回去。

    原是一夥好吃懶做的混混實在忍不住香味，見他們一群老弱婦孺，便忍不住下手搶了。

    宋嘉裕被踹倒在地，還死死地扒拉著對方的腿，宋徐氏抄起火把就往對方的背上砸過去，也被一腳踹開。

    其中一名男子注意到了宋知音，頓時色心大起，上手便想搶人，被宋知音撓了一下，宋知音也挨了一巴掌。

    宋知意趕緊喊蘇未幫忙，撿柴回來的劉叔等人也紛紛圍了過來，把對方揍了一頓，如此大的陣仗，也嚇退了其他蠢蠢欲動的人。

    隻是這餘下的人著實有些狼狽，宋嘉裕被踹了兩腳，還死死護著自己的烤肉，宋知音手忙腳亂地整理衣裳，神色不掩驚慌。

    抬眸時看到宋知意，她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似乎也正在看她，目光不悲不喜。

    也不知哪來的火氣，宋知音驀然站起身來朝她逼近，直接衝著她的臉揚起了巴掌，卻被半空中被蘇未抓住。

    “放開我！”宋知音歇斯底裏地尖叫著，像個瘋子一般。

    “宋知意！都是你！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宋知意淡漠地掃了一眼他們身後的宋家人，沒一個上前把如瘋魔一樣的宋知音拉回去。

    宋皇後從逃出宮之後，便一直沉默地守在傅子言身側，宋老夫人年事已高，連趕路都是勉強，宋與洵宋與誠他們更是如大爺一般，肩不能提手不能扛，撿個柴火都要磨蹭半天。

    宋知意忽然就笑了，眼裏卻是一片冰寒。

    “怎麽？你們也覺得你們現在的境地，是我造成的？”

    她一句話，總算是拉回了宋家人的理智，一個個連忙上前把宋知音拽了回去。

    “不是你是誰？”宋知音卻不打算放過她，咬牙切齒道：“當日在刑場上你明明可以救我們，卻隻救了宋知微和鍾清朗那些外人！還有在皇宮裏，你明明可以利用傅子昭保住我們，你卻以此為交易，要脫離宋家！”

    無人反駁宋知音的話，因為他們心裏也同樣是這麽想的。

    明明已經做好了和宋家劃清界限的準備，可宋知意的心還忍不住地泛疼。

    眼前這些人，是她的親祖母，她的堂兄妹，可他們所想的，不是為她在泥濘中拉他們一把而感激，反而因為她沒有幫他們把泥濘衝洗幹淨而充滿了怨懟。

    這世上當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宋知音發泄一通，心裏才覺得好受，卻聽宋知意一字一句道：“可以，既然如此，那從現在開始，橋歸橋，路歸路，我們各走各的便是。”

    話音剛落，她也沒有給他們半點機會，直接扭頭離開。

    蘇未立刻跟上，而劉叔等人也放下了手裏的柴火，看都不看他們一眼，也跟著宋知意走了。

    宋家人麵麵相覷，想追過去已經來不及了。

    河岸邊，宋知意氣惱地朝著水裏丟了塊石頭，尤不解氣，又氣惱地砸了好幾塊。

    “我真是吃飽了撐的！”宋知意咬牙切齒地低罵自己一句。

    蘇未在她身後，涼涼開口道：“你若看他們不順眼，殺了便是。”

    宋知意氣悶地坐下來，“殺了他們還要髒了自己的手。”

    他嗓音低沉，“我不怕髒手。”

    宋知意愕然回頭，看到他一臉認真，才意識到他這不是在開玩笑。

    “不必了。”宋知意道，“反正以後也沒有瓜葛了，讓他們自生自滅就好。”

    這一路走來，她做得夠多了，沒必要硬貼著自己的臉去給他們踩。至於能不能活著到雲州，就看他們自己的命了。

    河水輕緩地流淌著，宋知意盯著河麵上倒映的月影，出神之際，一道劇烈的轟隆聲突然從不遠處傳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