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奔波了數日，終於到了邰州邊界。

    這是一座名叫永豐的小縣城，縣城雖小，但卻十分熱鬧，隻因這裏設有一個碼頭，供商船往來，街上隨處可見來自各地的商販。

    穆常賣掉了馬車，找到了一艘去燕州的商船。

    船老大掂了掂手裏的銀子，再看看對麵的宋知意和完顏玉等人，眯眯眼裏流露出幾分垂涎。

    穆常往他麵前一擋，一身腱子肉，手裏的劍也蠢蠢欲動。

    “莫老板，不知這銀子可夠？”

    美人看不見了，船老大也收回了心思，笑眯眯道：“夠夠夠，下午船就要走了，也是你們幸運，正好趕上了。”

    這艘船不小，分上下兩層，船艙部分儲存貨物，上麵則供人居住。

    除了穆常他們，船上還有不少其他搭船的人，魚龍混雜。完顏玉唯恐他們認出宋知意，便讓阿璃拿了麵紗把她的臉罩上了。

    宋知意一整路都被完顏玉喂藥，渾身軟得提不起力氣，幾乎連吃飯都十分費勁。

    原本瘦弱的身子，經這段時間的折磨，更是單薄了幾分，小臉又白又尖，身量都輕了許多。

    阿璃最是能感覺到宋知意的變化，有些擔憂道：“公主，皇後娘娘的身體好像有些不對勁。”

    完顏玉瞥了半死不活的宋知意一眼，毫不在意。

    “沒死就行，管那麽多做什麽？”

    船上的位置有限，隻能分給他們兩間房，穆常一間，其他三人一間。

    宋知意昏昏沉沉醒來的時候，船已經駛離碼頭了，外頭天色昏黃，幾縷斜陽透過紗窗映在了木板上。

    阿璃靠在桌子旁打瞌睡，完顏玉和穆常不知道哪裏去了。

    宋知意坐起身來，胃部忽然湧起一陣惡心，一下沒忍住，衝著一旁幹嘔起來。

    阿璃被驚醒，看見她的模樣，連忙倒了杯水遞過去。

    宋知意顫著手去接，抿了一口，總算是緩解了過來。

    阿璃有些不確定，“皇後娘娘，你還好嗎？”

    她是當奴婢的，自然沒有完顏玉那般心大。而且這段時間都是她在照顧宋知意，宋知意的狀況她都看在眼裏。

    她隻擔心她們還沒到月下呢，宋知意就被完顏玉折磨死了。

    宋知意搖搖頭，想說什麽，又是一陣惡心湧上來。

    阿璃：“皇後娘娘是不是暈船啊？”

    宋知意沒有說話。

    她不暈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這段時日總有反胃的症狀，莫不是吃多了軟骨散的後遺症？

    趁著阿璃去倒水的工夫，宋知意給自己把了脈，冰涼的手指搭在了手腕上，那一瞬間的觸感令她猛然一怔。

    阿璃倒水回來，便見宋知意盯著自己的腹部發呆，蒼白到幾近透明的臉上，帶著一抹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

    正好完顏玉和穆常端著飯菜進來，完顏玉嘴裏還罵罵咧咧的。

    “方才要不是你攔著我，我絕對挖了那孫子的眼睛！”

    穆常無奈勸道：“公主，這是在船上，你動了船老大，我們還怎麽坐船？”

    完顏玉這口氣順不下去，冷笑道：“所以啊，我沒挖他的眼睛，頂多就是在他的飯菜裏加點料罷了。”

    敢色眯眯地盯著她，還打算趁機摸她小手，真當她是吃素的？

    宋知意的心驀然一緊，手下意識地護住了自己的腹部，深呼吸一口氣，讓阿璃扶著自己過去。

    完顏玉看著她使喚自己的奴婢，怎麽都不得勁，陰陽怪氣道：“皇後娘娘身體金貴，阿璃，你可得小心著點，別把她摔了。”

    宋知意不生氣，她渾身無力，不讓阿璃扶著，根本走不了。

    坐在完顏玉對麵，她幾次試圖拿起勺子，卻始終沒有辦法做到。

    完顏玉看著她如此狼狽，不僅不幫忙，還笑得十分幸災樂禍。

    宋知意深呼吸一口氣，“完顏公主，能不能打個商量？”

    “你說。”

    “現在我已經在船上了，就是想跑也跑不了了，那個軟骨散，能不能停了？”

    完顏玉毫不猶豫地搖頭，“那可不行，誰不知道皇後娘娘聰明著呢，你要是趁機跑了，我上哪兒找去？”

    宋知意忍著怒火，“陵江寬廣，我能跑到哪裏去？一連幾日你都對我下藥，我現在連吃飯喝水都是問題，我想完顏公主也不希望到時候帶到月下的，是我的屍體吧？”

    阿璃猶豫著小聲道：“公主，皇後娘娘的身體真的不太好，要不還是停了吧，反正她也確實逃不了。”

    完顏玉冷著臉，“阿璃，你是不是忘了你是誰的奴婢？”

    阿璃被訓得抬不起頭來。

    穆常皺著眉，道：“公主，阿璃說的話也有道理。軟骨散雖然隻會讓人渾身無力，但是用多了也不好，若再這樣下去，也不知道皇後娘娘能不能支撐到回月下的那一天。”

    完顏玉看著宋知意這副病懨懨的模樣，嗤了一聲，沒再說什麽。

    但是宋知意知道，她這是答應了。

    宋知意心裏狠狠鬆了口氣，縱使沒有力氣沒有胃口，也要強撐著喝完一碗粥。

    搭在腹部的手漸漸收緊，白粥的熱氣熏得她眼眶微微濕潤。

    她怎麽也沒想到，她竟然懷孕了！

    她自己無所謂，但是為了這個孩子，她必須振作起來。

    邰州城外的河道旁，幾匹駿馬垂首歇腳，晏寧和謝景卿正借著燭光研究路線。

    晏寧的心髒忽然一疼，抓著地圖的手都有些用力。

    謝景卿擰眉，“皇上是不是身體不舒服？要不要……”

    晏寧搖頭，“我沒事，你繼續說。”

    謝景卿指著地圖上的陵江河道，“此行完顏玉身邊應該就兩三個人，他們想以最快的速度趕回月下，極有可能走水路，但是水路更難追上。”

    晏寧看著彎彎折折的路線，再看看縱橫大陵西南部的陵江，拍板道：“那我們就跟著走水路。”

    歇息罷，晏寧便又要趕路，謝景卿看著他臉上的疲憊，勸道：“不若今夜先休息一下，明日再趕路也來得及。”

    晏寧看著西南的方向，餘暉落幕，暗藍色的天際布著幾點繁星。

    他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眼裏是藏不住的思念與擔憂。

    “宋知意還在等我……”(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