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如履薄冰
字數:4531 加入書籤
水一旦流深,便會發不出聲音,人的感情一旦深厚,也就會顯得淡薄。
秦晚忘了這句話是從哪裏看到的,卻算得上她心目中排名第二的名言名句。當然,第一名當屬“玲瓏骰子安紅豆,入骨相思君知否”。排名第一的總是根深蒂固,第二名總是隨意更換。比如此時此刻,她坐在北行的馬車上,看著天邊初升的太陽,想找一個適合心境的經典名句,顯然“玲瓏骰子”不合適,翻來覆去就隻找到了這句,於是它就成了第二名,這道理說得通。
秦晚胡思亂想,看得出她有多麽無聊。
離開巴蜀,她有些舍不得,先不說巴王和王後哭得有多麽傷心多麽不舍,單單是江城繩江邊上的雞湯抄手的味道,都讓她不想道別。
可這些心思她沒表現在臉上,隻是淡淡微笑著和這裏的一切告別。
或許有一天她還會回來,或許永遠都不會,誰知道呢。
馬車行進的速度慢到她崩潰,從江城到寒城,行進了近一個月的時間。
路上她對寧亦的態度淡淡的,刻意保持著距離,不靠近,也不多說什麽,保持著平靜的隔離。
她對寧亦說,他們兩人應該退回到各自的世界,冷靜地思考一下他們之間的關係。
畢竟一切轟轟烈烈要死要活死皮賴臉的感情,總是要歸於安寧。
秦晚覺得她需要適度的自省,然後再反觀他們的感情,尋找合適的相處方式。
寧亦沒有反對,他接受了秦晚的提議。
秦晚覺得舒適,當一個男人到了二十歲的年紀,全然褪去了他身上的少年感,肉眼可見他的成熟和冷靜。還好她不真的是一個還沒有及笄的少女,她喜歡他們現在這樣的相處。
秦晚知道,念舊和專一其實是個非常危險的習慣,它讓人無法去選擇另一個人,去開啟另一段親密的關係。這是種病,無藥可醫,也不得救贖。
所以她此時撩開車簾,探出頭去,看向前方策馬而行的寧亦,無可奈何地苦笑了一聲。
視線的前方,寒城的大門終於出現,白楊樹臨風而立,樹葉在風中呼啦啦地響著,讓人的心都跟著肅穆起來了。
寒城,一如它的名字,坐落在九州北方的城市,灰黑色是它的主色調,但城樓上的種確實映襯明媚陽光的金黃,讓壓抑中終於找到了一點光。
入城後,街道上隨處可見穿著整齊黑色鎧甲的守衛軍,隊伍整齊嚴謹,二十四人一隊,巡過街市。商販和行人對他們見怪不怪,安然地討價還價,做著自己的買賣。
秦晚好奇地看著這座城市,猜想著這裏會有什麽好吃的小吃或者特色菜,她想去嚐一嚐。可琢磨了一下,她又選擇了放棄。
她不想再去要求寧亦什麽,甚至包括請她吃頓飯。
秦晚悻悻的將視線收回到馬車裏,靠在車壁上咬了咬嘴唇,輕輕歎了口氣。
白子仙、袁英、流螢、烈饈四人早早就等在了攝政王府門口。
流螢抱著小白大人,焦急地墊著腳尖探頭望著,恨不得騎上一匹快馬直接去城門處迎接。
“娘娘和寧王的感情剛剛開始修複,估計稍微有點什麽變故,可能一碰就又斷了,所以請你們幾位控製情緒,不要給娘娘太大的壓力。”白子仙提醒道。
流螢點點頭,下定決心道:“我會努力幫娘娘和殿下重修舊好的!”
小白無奈地舔了舔前爪上的毛,他覺得流螢根本就沒有懂他說的什麽。
袁英歎氣,她有些懊悔自己在巴國的時候沒有完全認出秦晚,想到當時秦晚各種熱情的招待,她也不由的紅了眼眶。
那個時候的秦妃娘娘,應是非常非常想和她相認的,才會對她發了瘋般的好,奈何她當時沒有發現,後來得知真相後一直愧疚不已。
烈饈是最後才知道秦晚重生的消息,她當時驚訝地說不出話來,然後覺得流螢他們都瘋了才會相信有重生這種事。可當她得知巴蜀兩國相繼並入北戎後,她徹底相信了這件事。因為她在南梁時就深諳秦晚的手段,一下子吞並兩國,這是她的貴妃娘娘做的出來的事情。
終於,寧王殿下以及他身後的車隊出現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小白從流螢的懷裏跳出來,直接幻化成人形,攬住流螢因強忍哭聲而抖動的肩膀,又幫她擦了擦眼淚。
寧亦駐馬,翻身而下,走到後麵的馬車前:“晚兒,我們到了。”
眾人圍了上來,每個人都緊盯著馬車的車簾。
車廂內,秦晚捋了捋劉海,將額邊的發絲別在耳後,讓自己看著不要太過與之前不同,深吸一口氣後,整理好情緒,這才掀開車簾,走了出來。
在看到熟悉的眾人時,她的感情像是翻湧的深海突然有了一個切口,海水擁擠的、咆哮著,像海嘯一般席卷上岸,將她推向迎接著她的人們。
秦晚跳下馬車,和一看到她就衝過來的流螢,哭著抱在了一起。
“娘娘,你可算回來了……流螢好想你……”流螢的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袁英和烈饈也紅了眼圈,見到秦晚,她們也總算是放下心來。
寧亦站在秦晚身後,默默注視著她與他們重聚,嘴角有了不讓人察覺的笑意。他知道秦晚表麵上將感情看得平淡,心裏卻最是重情。有些人對她好過一次,她就會記在心裏,說是不想欠人人情,其實是會毫無保留地報答,不顧犧牲,不計代價。
這樣的人太容易被辜負,每次被辜負又會被傷得徹底。
寧亦知道自己做錯了一次,想要將她再找回來,怕是比他這一生打過的仗攻過的城加在一起還要難。
對待秦晚,寧亦此時隻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
眾人在流螢的指揮下,下人們將秦晚的行李從車上一包一包卸下,裏麵隻有少部分衣物用品,大部分是她從巴蜀帶的特產,每一包都沉重地要提不動。
流螢挽著秦晚進入王府,並指揮著下人們將行禮送到主屋裏去。
秦晚覺得不大對勁,問流螢:“你這是讓他們將我的東西送哪裏?”
“寧王殿下的寢殿啊?”流螢忽閃著眼睛說道。
“為什麽要送到他的房裏去?”秦晚拉住流螢,疑惑地問道。
“沒有別的房間了啊,整個王府就隻有一個寢殿。”流螢鄭重說道。
“怎麽可能,這個王府怎麽看也有半個應陽皇宮一樣大,不可能隻有一個寢殿吧?”秦晚不信。
“娘娘若是不信,您自己去看啊,反正主子能住的就隻有殿下住的那一個。”流螢抱臂在懷得意且篤定的說道。
秦晚一聽,心想不妙,拎著裙擺帶著流螢在王府內自己挑院子。
可誰成想,偌大的北戎攝政王府,十來個偏院要麽是空空蕩蕩一件家具都沒有,要麽就是堆滿了雜物根本插不進一隻腳去,而且秦晚找了半天,竟再沒有找到一張床。
流螢歪著腦袋彎著眉眼笑道:“娘娘別找了,得知您要回來,我已經把王府裏所有院子的床都賣了,連客房都已經騰空。您又不能跟我們這些下人擠著睡,那就隻能湊合著跟寧王殿下擠擠啦。”
秦晚眉毛擠在了一起,愁眉苦臉地對流螢真心實意地說道:“流螢,你看看現在的我,還不到十五歲,都還沒及笄,應該還算幼女吧?和寧亦那麽一個成年男性同睡,是不是有點不合適?”
“北戎女子十四即可成親。反正我都已經把王府裏的其他床都賣了,娘娘您要是有錢就自己買張新床,沒錢我也沒辦法。”說著流螢拍拍手對王府的侍女們命令道,“來人,把娘娘的東西全都放到殿下的房裏去,妥妥當當地都給收拾好了。”
秦晚怒氣衝衝地回頭看了眼站在不遠處的一副“不關我事”模樣的寧亦,無奈地歎了一大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