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被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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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闋隻留下一句“打到讓他長記性為止”,便早早離開了,隻留下李煊與彌若看著。
不明所以的李炯,被緊緊捆縛在木凳上,動彈不得,隨著家丁拿著大腿粗細的實木棍一擊一擊地打下,直疼得鬼哭狼嚎一氣。
“一、二、三……”
“啊——疼!疼!哥哥——救我!好疼!媳婦——”
李炯一麵聲嘶力竭地哭著,一麵朝二人揮著手臂求救,彌若無能為力地別過頭,李煊卻是麵無表情地盯著受罰的李炯。
二十杖。
覆在李炯腿肚子上的衣裳已漸漸滲出血漬,想來之下的皮肉已然綻開。
三十杖。
李炯呼救喊疼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整個人癱在木凳上,雙手無力垂地,隻隨著木棍擊打微微晃動,呼吸隻出不進。
三十三杖。
彌若看著李炯已是不省人事,轉眼看向一旁的李煊,聲音冷得如同陌路:“二兄,這般程度可還滿意?”
李煊卻仿若未聞,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已昏死過去的李炯,仿佛要將他看穿一般。
“夠了!”彌若久不得李煊回應,幹脆自己開口製止。可那行刑的家丁隻是動作一滯,回頭看了眼李煊,見他並沒有喊停的意思,手中的粗木棍又毫不猶疑地落了下去。
“放肆!”彌若憤然上前,出手攔下了那根可能將要了李炯命的木棍,目光犀利如劍地蹬著那個家丁,“我方才說的你沒聽見嗎?!”
“三夫人,這……”家丁一臉為難,不敢與她對視,卻看向她身後的李煊,目光中流露出萬般的惶恐與懼怕。
正待彌若怒極欲發作時,身後傳來淡淡的一句:“差不多了。”
李煊掃了眼李炯那沾血的衣褲和麵如死灰的臉色,罕見的沒有露出兄長應有的關心:“父親吩咐,禁足一月,不得踏出漪竹軒。”
說完,他的目光飄落在彌若臉上,幽幽的瞳仁裏神色變幻莫測,卻在彌若看清他眼底難言的情緒之前,轉頭拂袖離去。
幸虧那個老大夫因為照顧傅氏的緣故,還未出府,就腳不沾地地被一幹下人扯來漪竹軒,本是準備破口大罵的,卻在看見床榻是那已不成人形的李炯後,趕緊上前診脈,又俯身探查傷口。
老大夫翻了翻李炯的眼皮後,才呼出口氣:“死不了,隻是皮外傷,筋骨無礙,敷敷藥便好了。”
老大夫一麵執筆寫著藥方,一麵皺眉問道:“這後生昨夜看著還挺精神的,今兒怎的傷成這樣了?”
彌若沒應聲,隻接過一旁含月遞來的濕帕子,替滿臉冷汗的李炯擦拭。
那脾氣不甚好的老大夫也沒惱,反倒是歎了聲:“老夫行醫幾十載,倒是頭一次看到這般皮開肉綻後,筋骨還能完好的。”
“唉,最近還真是奇事連連,昨兒的那個產婦明明血崩不止,卻仍能順利產子不說,產後竟然還能無恙如常人。嘖嘖,又添了一樁奇聞。”
彌若一愣,聽著那大夫繼續嘮叨道:“或許也是老夫少見多怪了,如今這些侯門裏頭的少爺小姐,個個都健壯如牛,不,應是比牛馬還要強上五分,可真真是了不得了啊……”
彌若朝身旁的含月使了眼色,含月當即會意,將伺候的下人盡數帶出屋。
彌若站直身子,看向那筆走龍蛇,恍若未察周遭氣氛變化的老大夫:“老先生若是有話,不妨直言。”
“老夫可沒什麽私房話要與你講。”老大夫擱筆起身,吹了吹那藥方上未幹的墨跡,遞給彌若時,卻是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花開結果,最是自然不過。但,若無蜂蝶采引,這果又從何而來?”
彌若驚愣了片刻,才緩緩伸手接過大夫手中的藥方,半信半疑地打量著眼前人:“你又不是接生的穩婆,怎會知道她仍是……”剩下的幾字,彌若著實無顏道出,隻能噎在那裏。
老大夫卻舒朗一笑,核桃紋似的皺痕如散開的漣漪,暗沉的臉色瞬時明亮了幾分,嘴角掛著老頑童般的笑意:“我自有知道的法子。話說你,不也一樣麽?”
在彌若反應過來之前,他早早收拾好藥箱,完全沒有他這年齡的老人應有的龍鍾遲緩,一陣風似的就飄出了門外。
隻有寥寥的聲音在屋內回響,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內服外敷,一日三次。差錯半分,你夫婿可就殘了。”
雖說禁足的隻是李炯,但彌若身為人妻,自然也得陪著自己夫婿左右。故而,李闋昨日那句,要讓彌若接手府中事宜,默認她將成當家主母的話,便成了一紙空文。
彌若想到此處,不禁一陣冷笑。李煊與傅氏二人的手段倒是高得很,不過一日的功夫,便將府中的局勢完全逆轉,
憑的,隻是一個來曆蹊蹺的嬰孩。
依照那老大夫的說法,傅氏仍是處子之身,若果真這般,那孩子定然不是李煊的。再與傅氏詭異的身份聯係起來,那個嬰孩甚至可能也是變幻而來的妖物,所以才會讓能見妖鬼的李炯那般失態。
但彌若想不通的一點,是李煊應該是知道那孩子有問題,即便不知其是妖物,但也一定清楚孩子不是他的。為了一個非己所出的孩子,嚴懲自己的親弟弟?這在親緣倫理上,如何也說不過去。
除非,李煊已不顧親緣倫理,甘願認下不明身世的孩子,隻為重新奪回承襲爵位的權利!
彌若愈想心中愈寒,不由得偏頭看向俯臥著,麵色略略有些好轉的李炯,語帶憐憫的自言自語道:“如若真是這樣,你往後,該如何自處啊?”
含月端著藥碗進來時,正巧撞上彌若看著李炯凝神深思的這一幕。少女的尋常心思,令含月不小心會錯了意。
含月本欲裝著什麽都未瞧見的輕聲退下,不打擾新婚夫婦的獨處,壞了夫人的柔軟心思。卻被彌若察覺到她的腳步聲,朝嘴角含笑的她看來,目光裏一片清澈:“何事?”
“夫人,”含月一驚,強忍著偷窺到辛秘的愉悅,將手中的漆黑藥碗朝彌若身前一遞,“公子的藥已熬好了。”
彌若點點頭,從榻前起身,卻並沒有接含月手中的藥碗。
“夫人?”含月端著藥碗的手直愣在半空中,不解地看向彌若,尋常的新婦此時不應立即接過,一勺一勺地服侍自家的夫婿飲下麽?
彌若亦是不解地看著呆愣的她,又掃了眼她手中升著嫋嫋熱氣的藥碗:“怎麽,太燙了?”
含月瞬時明白過來,彌若根本未有伺候李炯的意思。
她幹幹地笑了笑,收回橫出的手肘:“不、不燙,奴婢這就伺候公子服下。”
含月一麵哄著半昏半睡的李炯張口,一麵暗自嘀咕著:明明方才看見夫人對公子含情脈脈的眼神,怎的轉眼就又變冰塊臉了?莫非是……害羞了?嗯,一定是夫人臉皮薄,怕被人笑了去!
這廂的含月暗自胡亂想著正歡,那廂的彌若卻站在窗前,看著漸漸落下的暮色,不安的心卻莫名平複下來。
子夜將近,彌若坐在榻前的矮凳上,伏在床沿閉目休憩。
而一側俯臥在床榻上的男子,眼睫微動,現出一雙金色的眸子,在幽暗的深夜裏分外惹眼。
他偏頭看向不遠處和衣伏著的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壞笑,不懷好意地朝她的發頂伸手過去。本隻想作弄她一下,誰知竟扯動到被打的傷處,不禁“哎喲”一聲地喚了出來。
彌若聞聲立即抬頭,入眼就看見相唯一邊苦著臉揉著屁股,一邊衝她毫不客氣地數落:“我不是讓你好好看著李炯麽?這回又是在哪兒摔的?怎麽竟會摔到這……”
彌若皺眉:“白天的事情你不知道麽?”
相唯苦著臉,從床上小心翼翼地坐起來:“白天我都在這副身子裏頭睡著呢,怎麽可能知道發生了什麽?”
“竟是這樣。”彌若低低自語了一句,複又抬眼看向他的傷處:“是你爹用家法打的。”
相唯一愣:“犯了何事?”
“差些摔了你二哥的孩子。”彌若看著神色變幻的相唯,緩緩開口:“當時你……李炯抱著孩子的神情就挺不對勁的,我懷疑那個孩子……”
相唯金眸微垂,幽幽吐字:“這頓打,與李煊可有關係?”
“他?”彌若想起李煊今早那番帶著幾分落井下石意味的言語和表情,遲疑地點點頭,“他今天有些怪。”
“怪?”相唯嗤笑一聲,躍身下榻,仿佛沒事人一般,眼底卻盡是輕蔑與不屑,“他本性就是如此,千萬年都變不了。”
“看來果真是天意,竟就這麽碰上了,倒是省了我的一番功夫去找。”相唯的金眸中隱隱露出些許刺骨的寒意,彎起的唇角卻是愈笑愈冷。
“二十多年不見了,看他這回又換了何種說辭。”
站在一側的彌若,卻是將相唯的每個字都聽入耳中,雖不明他的言下之意,卻知道他所指之人,應該是李煊。
“他,也不是尋常人麽?”彌若試探著問出口,卻見前一瞬還在若有所思的相唯,這一瞬就轉過身定定地看向她,金色的眸子中似笑非笑:“娘子似乎對他很是上心呢。”
彌若看著那淡金色瞳仁中的小小自己,不由得呼吸又是一滯,下意識地推開他:“胡說!”
“哦?”相唯反倒像是來了興趣,看著略有慍色的彌若,不退反進,“若非如此,娘子心中,是另有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