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舊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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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芷鳶與烽聿對視僵持之時,步履輕盈的花瀟瀟就托著酒壺玉盞,巧笑倩兮地迎了上來:“奴家這小店今日真是蓬蓽生輝,不僅有幸得君後親臨,連日理萬機的君上也大駕寒舍,奴家真真是惶恐之至。”

    “小店無甚長處,唯有這薄酒略能上得了些台麵。承蒙君後不嫌棄,小飲了幾杯,君上可也要一品?”

    說著,花瀟瀟就親手將盛著氤氳酒香的玉盞向烽聿恭敬遞上,從杯盞中飄出的香醇味道,的確與芷鳶發間的一模一樣。

    烽聿這才緩緩從芷鳶處收回目光,接過花瀟瀟手中的酒盞,笑了笑:“冥花樓‘迷神引’的大名,本君也是耳聞已久。隻是不曾想,竟也能讓素來滴酒不沾的君後破例,確實稀罕呢。”

    烽聿輕嚐一口,頷首讚道:“的確是絕品佳釀。”

    “君上謬讚。”花瀟瀟衣袖輕揮,身後便出現了十大缸嚴密封實的酒瓦缸,“三日後是君上君後的大喜,奴家小店也沒什麽奇珍異寶,能奉上相賀的隻有這千年陳酒。願祝君上君後,琴瑟在禦千秋偕老。”

    烽聿不禁一笑:“店家不僅有一手釀酒的絕活,這燦若蓮花的伶俐口齒也是無人出其右。”

    “借店家吉言,本君就卻之不恭了。”烽聿朝長翎看了一眼,長翎立即會意上前,將那十缸陳酒盡數收下,又道,“今日多有叨擾,還望店家勿怪。”

    “君上與君後的親臨,便是本店最好的活招牌,奴家敬謝尚且不及,怎有怪的道理。君上多慮了。”花瀟瀟斂身謝意行禮,抬首時自然地看了芷鳶一眼,微微開啟的唇瓣下,露出一心半點紅線似的東西,竟是蛇信子!

    見芷鳶的麵色微白,花瀟瀟不露聲色地垂下眼,嘴角的笑意由淺入深。

    烽聿側過臉朝芷鳶溫然一笑:“走吧。”

    “好。”芷鳶淡淡應了一聲,腦中卻仍在止不住的回溯,方才那吐蛇信子的一幕,為何總覺得這般眼熟?

    這花瀟瀟身處於幽冥中,自己那被抹去的三百年凡世記憶中,是不可能見過她的。

    自己不記得的那段過往裏,究竟發生過何事?

    烽聿他,到底瞞了自己什麽?

    待看著芷鳶與淨曇登上車駕,烽聿才轉身看向長翎:“不可再出差錯。”

    長翎凜然應道:“是!”

    淨曇從車簾後探出頭,好奇問道:“君上不一同回去?”

    她一麵說著,一麵又在暗中輕掐了掐芷鳶,芷鳶會意地開口:“君上事務繁忙,怎是你我這等閑人可比的。”

    烽聿看似笑得雲淡風輕:“還有一些微末縟事,本君去去就回。”

    說完,像是寬慰般的拍了拍芷鳶放於膝上的手,便拂袖化風而去。

    長翎垂首牽過車駕前的異獸:“二位穩坐。”話音剛落,手就如鞭子似的揚起,直直地擊向異獸的腰臀。

    異獸吃痛,揚起虎頭就是一陣震天的吟嘯,四蹄如乘風踏月一般,箭步飛了起來。

    驟然提升的速度令淨曇和芷鳶皆身子傾斜地倒入車廂內,淨曇亟亟攀著窗棱,才不至於跌得狼狽,不由得抱怨:“這鬼臉侍衛的脾氣也忒大了些吧,我不過把他扇出去了幾裏,至於這麽睚眥必較的嗎?!”

    芷鳶卻是趁著外頭急促如雷的蹄聲,伸手將她拉扯至身邊,低聲厲色道:“說,這家酒肆到底是怎麽回事?你竟合著外人設計我?!你……”

    淨曇一個翻身,就掙開芷鳶的雙手束縛,反而一手堵住芷鳶的嘴,一手將她抵至車廂角落,神色平靜地看著滿眼怒氣的她:“芷鳶,咱們相交千年,你應該很清楚,我是萬萬不會存害你的心思。”

    “我是個懶人,若非此事與你相關甚緊,我是斷斷不會做任何理會。”淨曇輕輕地喟然一聲,“我所做的這些,隻是為了讓你不後悔。”

    看著芷鳶眼中的情緒漸漸平複,淨曇才鬆開捂著她嘴上的手:“你不是也已經覺察到些許不對勁了嗎。”

    “到底是什麽事?”芷鳶定定地看著淨曇,“與我忘掉的那段凡世裏的過往有關?”

    “你忘掉的,可不止是那三百年的凡世記憶,”淨曇歎出口氣,憐憫地看向芷鳶,“九逍,你還記得這個名字嗎?”

    芷鳶怔怔然:“你是指方才在那室中的金眸男子?你也認得他?”

    “不光我認得,整個九重天,包括你也認得。”淨曇別有深意地瞥了芷鳶一眼,“而且還不隻認得這般簡單。”

    “那青昊呢?你可還記得他?”

    芷鳶點頭:“他不就是你暗中愛慕了上千年的那位神君嗎?”

    “咳咳,記得就記得,你說得這麽直白讓人怪不好意思的。”淨曇掩飾著臉上的紅暈,“九逍,就是青昊的弟弟,雖不是一母同胞,但卻是由他一手帶大的……你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芷鳶卻像是聽得什麽奇聞異事一般:“青昊神君有弟弟?他不是一直孤高冷傲,獨來獨往的嗎?”

    淨曇不由得朝天翻了個白眼,手按在芷鳶的腦袋兩側,沉痛歎道:“看來鬼君做事還真是幹淨利落,抹得一絲不剩呢。”

    “喏,這個是我偷偷藏起來的。”淨曇打量了四下一番,才神秘兮兮地從袖中抽出一卷畫紙,塞到芷鳶手中,“你瞧瞧,這是不是你親筆畫的?”

    芷鳶不明所以地展開頗有些歲月的畫紙,看著那漸漸現出的人物畫像,身子也不由得驚震得一顫:“是他!”

    畫上的人,分明是方才那個言行輕薄的金眸男子!更令人心驚的是,勾勒畫中人的每一筆確確都是她的筆跡無誤!

    芷鳶撫著紙上有些消淡的墨痕,顫顫問出聲:“這、這是我何時畫的?”

    淨曇掐著手指,回憶了好一會兒:“約莫是五百年前吧……欸,就是上一回的六界群英會,你還記得嗎?就是最後終局的那天,我拉著你去昆侖山瞧熱鬧,你中途還失蹤了半日……對對對,就是咱們從昆侖回到九重天後,你自個偷偷摸摸畫的。我當時還笑話你,說你這榆木疙瘩也終於懂得迎春開花了……”

    芷鳶不自覺地緊緊攥著腦中毫無印象的畫紙,凝視畫像的視線卻漸漸模糊:“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認出這畫像上的人就是青昊神君的弟弟九逍,就想把這幅畫偷偷送給他,暗中撮合你倆……好吧好吧,其實我也存了借此機會接近青昊神君的心思。”淨曇悲歎了一聲,“可我還沒找著機會把你這畫送出去,天帝就將你許配給了鬼君。除了被我偷偷藏起來的這幅畫之外,其餘畫著他的,你都一眼未眨地盡數燒毀了,我也再未當著的你麵提過他。”

    “一直到三百年前,你為他擋了一道天雷。我才知道,你心裏一直都未曾忘過他。”

    在淨曇低低的訴說聲裏,一滴清淚無聲地劃破空氣,滴落在畫中人的臉上,透濕那份穿越了百年的殘破記憶。

    “淨曇,”芷鳶抬起婆娑的淚眼,臉上卻無半分悲戚神傷,反而愈發堅毅清冷,“幫我。”

    待任何異響微動都已察覺不到,花瀟瀟才退入大堂後的內院,輕輕扣了三聲牆柱,兩個人影才從牆後的陰影中現身出來。

    “主上,”花瀟瀟朝相唯恭然垂首俯身,“鬼君的暗哨都已撤去,眼下已無事了。”

    “此次辛苦你了。”相唯朝花瀟瀟頷首輕笑,“我以前隻知道師父在幽都設有眼線,卻不知竟是瀟瀟你。”

    花瀟瀟一掃之前的妖嬈媚態,滿臉正色道:“先主深謀遠慮,在幽冥布局多年,屬下也隻不過是這盤棋局中的一枚小小棋子。屬下作為一當壚女子,能為主上,為我族盡一二綿薄之力,是屬下的本分。”

    “你的忠心我會記著。”相唯臉上的笑意略略收起,“那十壇酒你可已送出去了?”

    “是,鬼君已盡數收下。”

    相唯點點頭:“好,你先下去吧。”

    花瀟瀟垂首猶豫著,遲遲未應聲,半抬眼看向相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有甚想法,直言便是,對我不必這般拘謹。”

    “恕屬下多言,幽冥與我族並無過節,主上既準備全力攻打魔宮,在這個節骨眼上,主上實在沒必要觸怒鬼君,陷入腹背受敵的險境……”

    相唯揮手打斷:“此事上我自有分寸,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因我私人之事牽累妖族。”

    花瀟瀟知道勸阻無用,也隻能應聲退下。

    站在相唯身後的青昊冷聲嘲諷道:“連一介女流都比你清楚當前局勢。你如今是越發長進了。”

    相唯不惱不怒地回頭看向青昊,笑得一臉無辜:“我若是不將自己逼上絕路,你又怎會現身幫我?”

    青昊冷冷地挑眉:“果然是長進了,借著我的名義利用淨曇仙子,又靠著你師父的遺恩來算計鬼君。怎麽,如今想攛掇著我幫你裏應外合,攻下魔宮?”

    “不,不隻是魔宮,還有天帝。”

    在青昊震驚得不敢相信的神色下,相唯麵無表情地取出蓮華妙境,輕輕撫著斑駁的銅鏡花紋,朝青昊勾唇一笑,金色的眼眸裏透著俾睨一切的無畏。

    “教我用它,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