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換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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芷鳶蘇醒時,依舊躺在那副玄玉棺槨旁,她緩緩扶著棺壁站起,凝神看向棺中眉目安寧的女子。
那是她在凡間最後一世的模樣,彌若。將門的千金,卻為了心上人淪為死士。在她十餘年的短暫一生中,唯一感受到真心相待的日子,便是與相唯相遇相識相知相離的,那短短一個月。
是的,她記起來了,與她在蓮華妙境中結為夫婦的相唯。她也記起來了,在昆侖山群英會上一見傾情的九逍。
她顫顫的手,撫向腕上那串由補天石製成的手串。這是九逍親手為她做的,卻也是相唯當麵送於她的。這近五百年的情緣,從它而始,必然不會眼見著在它手中終結。
她朝棺槨中沉睡的女子苦澀一笑:“他如今恐怕也已分不清,芷鳶和彌若究竟是不是同一人。所以,他才會讓我來選擇。”
她抬起手,按在胸口處:“但如他所言,無論我究竟選擇是誰,他都在將在這裏,滄海桑田,永世不變。”
“可我有種預感,終有一天我還將會變回你。”她哽咽一聲,嘴角掛著的笑意越來越苦澀,“畢竟,他真正的娘子,是你才對。而我,不過是借屍還魂的一縷執念罷了。”
“你放心,若是天意降臨命數將至,我會將他還給你的,彌若。”
她又深深地看了掩蓋在茫茫寒氣下,毫無生氣的女子屍身,轉過頭呼了幾口氣,緊緊地攥住雙拳,克製著渾身的震顫,麵色如常地走了出去。
待在藏兵閣前暈倒的侍婢悠悠轉醒,睜著迷蒙的眼看向身旁的君後:“敢問君後,奴婢這是怎麽了?”
她裝模作勢地伸手探了探侍婢的眉心,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淡定扯謊:“想來是這藏兵閣內的戾氣太重,你的法力微薄,守不住心魂的歸一,這才一時失了神智,昏了過去。”
婢子聞言,立即伏地謝罪:“君後恕罪,奴婢竟在您麵前如此失職……”
“無事,幾息的功夫而已。”她伸手將侍婢扶了起來,不失關心地問道,“倒是你自個的身子,可有事?”
侍婢忙搖頭:“奴婢無事。”
“這便夠了,”她微微一笑,“此事隻要你不說我也不追究,自然誰也不會處罰你的。”
侍婢諾諾點頭:“奴婢謝君後不罰的恩典。”
她笑著頷首:“走吧,再帶我去別處瞧瞧。”
剛繞出藏兵閣不遠,便聽著遠遠地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芷鳶!”淨曇揮著手朝她奔過來,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你在這兒啊,可讓我一陣好找……”
芷鳶淺笑著迎上去:“怎麽,采辦好賀禮了?”
淨曇掠了眼她身邊的侍婢,也笑著點頭應聲:“自然是采辦好了,才有臉麵回來見你啊。而且,是一份你意想不到的大禮哦。”
二人閑扯著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回到了住處,跟著的侍婢倒是極有眼神地端起茶壺茶盞:“奴婢去為二位烹茶,稍後再來伺候。”
待侍婢的腳步氣息飄遠,淨曇才收起臉上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一把扯過芷鳶,湊在她耳根處一陣竊竊低語:“你那三百年的凡世果然有問題,原來你這十世的轉世都是天帝給你定的處罰,叫什麽十世情劫來著,每一世都為情而死,若到了第十世還困在情這事上,就得灰飛煙滅!天帝還真是夠狠的,可按照輩分來說,他和你不是表親嗎?”
芷鳶腦中浮現出那個高高在上的冷傲身影,不禁冷笑:“手足相殘都屢見不鮮,表親算得了什麽。”
“這些都是司命星君告訴你的?他就沒有瞞你什麽?”
“你別說,這事還真是趕巧了。”淨曇掩唇一笑,帶著幾分得意,“前些日子,司命他那本名簿冊子不知怎的,竟缺損了一頁,正好是寫著你轉世的那頁。他本想瞞而不報自個偷偷補上的,誰知道被我這麽上門一問,還以為是我暗中弄的,求爺爺告奶奶地讓我千萬別說出去。於是我就幹脆順水推舟,隨便瞎唬了他幾句,就把話全套了出來。怎麽樣,我聰明吧!”
淨曇沒有等來意想之中的表揚誇讚,隻要繼續說下去:“不過奇怪的是,你在凡世裏的模樣,竟是被調換了的。”
芷鳶頷首:“沒錯,我當凡人時的臉,是我當年為綺素的畫。”
這回卻是淨曇驚得一愣,半晌才反應過來:“你、你、你想起來了。”
芷鳶沒有做過多解釋,隻朝好友淡淡彎唇一笑:“剛剛想起來了。”
淨曇忍不住上前抱了抱芷鳶兩下:“謝天謝地,那下麵的話解釋起來就輕鬆多了。”
“你知道為什麽要把你的臉和綺素的對調嗎?”淨曇故意一頓,看著芷鳶臉上露出“為什麽”的求問表情,頓時心情舒暢地一拍大腿,“原因有兩個,一是怕轉世的你被認出,二是擔心入了凡世的天帝被發現。”
“天帝?”這完全出乎芷鳶的意料,“他怎麽可能……”
淨曇擺擺手:“欸,其實應該說隻是天帝的影子,天帝他老人家還在九重天上好好的端坐著呢!”
“其實天帝影子入凡世的這事,司命原本也是不知道的,但他卻是清楚你與綺素互換容貌的事情。綺素她一直沒臉,整日就蒙著個白帕子在雲裏飄來飄去的,除了司命這樣的八卦閑人,誰會注意她帕子底下多了張臉,何況還是你的!”
“所以,他當時便察覺有些不對勁了,但因為綺素是天帝身邊半步不離的貼身近侍,他也不好聲張什麽。直到他有一日發現天帝身邊不再有綺素的身影,而他的命薄冊子上也憑空多了個喚作什麽‘素祁’的女人。所以,他便猜測著,可能是綺素帶著天帝的什麽密旨下了凡界也未可知。”
“然後直到昨日,鬼君去尋了他,想讓他在命格冊子上勾畫掉你最後一世的姓名。你也知道,司命這個人最斤斤計較,所以作為報償,鬼君就把天帝影子下凡的這件事告訴了他,然後他又一不小心說漏嘴,告訴了我……天帝讓自己的影子和近侍心腹一同入凡世,若是被旁人察覺,定會以為天帝意圖染指人界了。”
芷鳶不禁愕然道:“天帝的影子進入凡世為人,這不是會攪亂六界秩序麽?他這是想做什麽?”
“唉,誰曉得他老人家想做什麽?”淨曇表示十分不解地搖搖頭,“六界最近可真是不太平,就兩日前,魔族好端端地突然偷襲妖族,前一任的妖王死得那叫一個慘啊,這不,引得妖族全族大怒,這新一任的妖王,咳咳,就是你過去的那位,已經昭告天下,明日就將向魔宮開戰,雪恥報仇。你說他是不是故意的啊,開戰的日子和你成親的日子撞在一塊,難道是怕鬼君在背後插他一刀,所以才想趁著鬼君成婚無力□□的機會向魔族進攻?”
一直默然無言的芷鳶,麵色卻是越來越白,突然猛地站起:“淨曇,帶我去冥花樓,要快!”
當周旋在眾多客人間的花瀟瀟,忽的瞥見門外走入一頭戴冪籬的女子時,眼眸微微一亮。
她扭著妖嬈的腰肢,嬌聲迎上去:“這位小娘子,喝酒還是喝茶?”
隔著一層薄紗,不高的聲音卻是清晰地傳入花瀟瀟的耳中:“我有話問你。”
花瀟瀟轉眼看了看守在門外角落處朝她點頭的淨曇,臉上的媚然笑意未減,但聲音卻是沉了幾分:“隨我來。”
待將芷鳶引入一處密室,花瀟瀟臉上討好的笑意盡去,換上一副嘲諷的刻板麵孔:“不知君後親臨,有何指教。”
芷鳶掀起冪籬上的薄紗,露出清冷如霜的麵容:“我問你,昨日你送給鬼君的十壇美酒,真的隻是酒?”
花瀟瀟掩唇冷笑:“不是酒,難道還是毒藥不成?君後可真會開玩笑!”
芷鳶仿佛沒有聽到她的嘲諷回應,朝她逼近了幾分,語氣依舊冷冷道:“那十壇酒中的手腳,應該是相唯吩咐你做的吧。難道,你們就不怕惹惱了鬼君,與魔族或是天族聯手,共同滅你們妖族嗎?!”
“你住口!”花瀟瀟抬手指著芷鳶,雙眸含淚,憤憤道,“還不是因為你!明明與魔族的戰事一觸即發,鬼君是唯一可以拉攏的後援,但是為了你,主上甘願拋棄幽冥十萬鬼軍的援助,寧願引來鬼君的怒火,腹背受敵,也要把你從他手中再奪回來!”
花瀟瀟不屑地掃視了芷鳶全身上下一眼:“你不過是一個渾身上下透著死人氣味的亡魂罷了,什麽君後,什麽神女!不過是比我們這些當壚賣笑的更不如,更遭人唾棄的禍水妖姬!”
“主上不在這裏,我也不會告訴主上你來過。你若是想見他,想跟他走,想要他將全族的大業棄之不顧,你自個尋他去!我雖隻是一介低賤的蛇妖,也沒有必要對你曲意逢迎!走,你走!”
芷鳶靜靜地接受了花瀟瀟的一通指責後,卻依舊站在原地,身形半分未動。
待花瀟瀟激動的情緒稍稍平複了些許,她才緩緩開口:“若是我與你的想法一致,你可願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