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墟城市中有許多流浪者，他們雙眼無神地飄過他麵前，然後消逝在不遠處的陽光下。

    他對他們視如不見，隻是遙望著一個方向。

    那邊有爸爸出差的城市。他相信爸爸一定會像從前一樣出現在自己視線中，給自己一個大大的擁抱。那時他才會叫醒媽媽，給媽媽一個大大的驚喜。

    這是多美好的憧憬？

    太陽升起落下，月亮升起落下。數萬次的日月起落之後，爸爸雖然沒回來，但他卻看到了爸爸所在的地方。

    他興奮地跳了起來，不斷歡呼，然後轉身過去想要喚醒媽媽，帶媽媽一起去找爸爸。

    可媽媽躺在那裏一動不動，美麗的麵孔已經消失不見，身子變成了蛇蟲的窩，任他怎樣呼喚都不醒來。

    他大哭大叫著趕走了那些蛇蟲，但接著發現那裏還有許多身上爬滿蛆蟲的鼠屍，它們沒有一絲一毫的智慧，聽不懂他的吼叫，所以趕不走。

    他難過很久之後決定換一種方法。他回頭望向坐在“家門”處的自己，第一次開始使用那種在百年幻夢中生成的力量。

    於是媽媽重新有了血肉，那張溫柔美麗的臉再次出現在他麵前。

    可那個自己的身體太小了，就算他用盡了那個自己的全部血肉，也無數讓媽媽完美複原。

    他看著媽媽身體裏的那些白色生靈，突然有了主意。

    瞬間裏，某種力量以他為中心向遠而去，掃過被森林掩埋的廢墟城市的每一個角落，召喚著飛舞於各處的黑色舞者。

    它們蜂擁而來落在媽媽的身上，以現有的血肉為引生下孩子。

    那些孩子在他的照料下健康成長，然後愉快地聽從他的命令，化成了媽媽的新血肉。

    媽媽重新站了起來，身上穿著他最喜歡她穿的那套長袖連衣裙，衝他露出溫柔慈愛的笑容，輕輕拉住他的手，跟著他一起去了遠方。

    他給爸爸打去了電話，爸爸說任務很重，沒辦法回家。他說不要緊，我們會在那邊建一個新家等你回來。他說你不要怕找不到家，我會像往常那樣等著你。

    爸爸笑著答應了他。

    於是他拉著媽媽的手，在漫長的跋涉之後走到了這座山上，在這個最方便看爸爸的地方蓋起了房子，等著爸爸回來。從那以後，他每天晚上都會出來，坐在山坡上等爸爸。

    方項的眼淚情不自禁地流了下來，他用力地擦去，但很快又有新的占據臉頰。

    魔王饒有興趣地看著那畫麵，抬手輕輕點了點，就像在用遙控器控製電視。

    於是那鏡頭開始拉遠，一直深入到某一個幽暗的林中。

    林中有許多形狀奇怪的方形山丘，某一座山丘中的黑暗空間裏，有枯骨漸漸被綠色的藤與樹根纏繞，一點一點化成人形，慢慢抬起了頭。

    那張臉上的表情雖然是僵硬的，那對眼雖然已經無法對任何事物對焦，但卻看得出是爸爸的樣子。

    那是爸爸的遺骨，在百年前的災難中倒伏在這裏，一直靜靜等待著他來尋。

    他尋到了。

    於是，他喚醒了爸爸。

    但他因為太過興奮而用力過度，導致當爸爸離開後，那些綠色的生機依然存在，無處宣泄力量的生機纏繞到了其他的骨頭上，這些骨頭則依他先前的意誌組成人形，化成了瘋狂的“人”群，追著爸爸的腳步而來，努力想著要給某人一個用盡全力的擁抱。

    “一隻小蟲子的曆險。”魔王輕輕掐滅了遠空中的光影，滿意地靠在寶座上，問方項：“現在你全懂了？”

    方項默默擦去了臉上的淚水，問：“你是毀滅者中的一員嗎？”

    魔王笑了：“蟲子的感官隻能感知身邊的事物，再遙遠一些的地方，再複雜一點的存在，對它們來說就是不可知、不可懂。它們也理解不了什麽叫創造，什麽叫文明，什麽叫智慧。”

    “我們不是蟲子！”方項憤怒地大聲說。

    “所有的生命都隻是螻蟻。”魔王冷冷地說著，抬手將他推出了自己的宮殿。

    方項一陣恍惚。

    手裏的枯骨正是故事主人公剝離皮肉後的樣子，而坐在草地上微笑招呼他坐下的小亮，正是故事主人公活在舊時代時的樣子。

    方項禮貌地將寶貝還給了亮媽，然後在小亮身邊坐了下來，說：“恭喜你們，終於一家團聚了。”

    “嗯！”小亮笑著用力點頭，“我們再也不會分開了！”

    “祝你們一家永遠幸福，無論世界變化成什麽樣子，你們都永遠在一起。”方項說。

    “謝謝。”小亮笑著回應。

    “謝謝。”亮媽笑容溫柔。

    亮爸兩隻眼珠第一次成功地對焦一處，他看著方項，那張表情僵硬的臉竟然隱約生出一絲笑的意向。

    方項陪著小亮聊了許久，聽他說家裏過去的趣事，展望將來的美好生活，然後忍不住勸了一句：“既然已經團聚了，那最好不要再讓外人來打擾。”

    “可是媽媽……”小亮抬頭望向了亮媽。

    亮媽的笑容如遠空畫麵中一樣溫柔：“爸爸不在家，媽媽會是好客的人；爸爸在家，媽媽是爸爸的人。”

    小亮笑了：“那我們就建一個新家，不要再讓別人打擾。”

    說完望向方項，說：“大哥哥除外！”

    “謝謝。”方項輕輕擁抱了他一下，然後向一家人告別，走回了紫魔身邊。

    “你這都聊的什麽亂七八糟？”紫魔不滿地質問。

    “我們走吧。”方項說，“回去睡覺。”

    “這什麽都沒弄明白……”紫魔不甘心地說。

    “不要再來打擾他們。”方項說，“誰敢打擾這一家人的安寧，我就要誰死。”

    紫魔怔怔看了他半天，小聲嘀咕：“這又是發什麽神經呢？”

    他寬闊的後背裂開，一臉疲憊的成萬裏從裏麵鑽了出來。隨著背肌的合攏，巨人收縮了身體，在幾秒鍾後恢複成了袁方的樣子。

    兩個姑娘一邊震驚一邊羞澀地轉過頭去，因為這位肌肉結實的男子此時如同剛出生的嬰兒一樣赤誠。

    袁方的眼皮低垂，恢複成了對什麽都不感興趣的樣子，毫不介意自己的隱私全部暴露在月光下。成萬裏將自己的毛領大衣遞了過來，他隨意地穿在身上，合攏了衣襟。

    方項看著他露在大衣外的兩條光腿，腦海裏出現的是一臉興奮對著人群拉開衣服的暴露狂。

    跑偏了跑偏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