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項看到於朵朵正用充滿期盼的眼神看自己，那小表情極惹人憐愛。

    “我不會和你計較什麽。”他說，“而且我們隻是萍水相逢，我把送你們到下一個社區後我的任務就結束了，之後可能一輩子也不會相見。我不會記仇。”

    王迎霞鬆了口氣。

    當然，讓對方不再記仇隻是初級目標，她還有更高級的目標。隻是想達成那一步並不容易，需要她下極大的決心把自己剖開展示給對方看。

    “能跟您單獨聊聊嗎？”她問方項。

    “沒這個必要吧。”方項說。

    “就當您是在履行社區護衛的義務？”王迎霞用一種懇求的語氣說。

    “聊聊吧。”李芽兒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我聽我未婚妻的。”方項說。

    這稱呼讓李芽兒的臉微微發紅，但心裏卻開滿了幸福的花朵。

    兩人出了帳篷，穿過了汽車組成的防禦工事，向著荒野之中走去，漸漸遠離營地。

    “這裏就差不多了吧。”走出四五十米後，方項停下了腳步。

    “我隻想和您說說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又為什麽會變成這樣的人。”王迎霞說。

    “這些與我無關。”方項搖頭。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最壞最壞的壞人也有。這些故事中或許有許多辛酸與苦難，有許多掙紮與無助，但所謂的故事就是“故去的事”，既然已經故去，那就已經沒了意義。

    不論你是因為什麽變成這樣的，你既然已經是眼下這樣，就要承擔這樣的你當承擔的一切。

    “我知道。”王迎霞有些黯然，“像我這樣的人隻會惹人厭惡，不會有人真正想了解我。我也承認，我和您聊這些的目的並不單純，是想讓您因為同情而願意幫我保護朵朵——哪怕隻是一時。”

    “先回答我一個問題。”方項說，“如果你能如實回答，我聽你說到天亮也沒問題。”

    “您問。”王迎霞點頭。

    “那些人為什麽要殺朵朵？”方項問。

    絕不會有人動用如此強大的陣容來對付一個普通的偶像明星，這裏必有特殊的原因。

    王迎霞竟然連片刻的猶豫都沒有就直接回答：“因為朵朵對某些人來說，是個可怕的災難。”

    方項有些驚訝於她的爽快了。

    “朵朵是一位變異者，但她的能力並沒有完全覺醒。”王迎霞說，“她的嗓音一般，但歌聲卻極具魅力，先前我隻以為那是她的天才，後來經過某位大人物的評判才知道那是她尚未完全覺醒的異能。這種異能基於聲音與曲調，現階段還隻是能引發人的歡娛與喜歡之情，但再發展下去，就有可能是操控人的情緒甚至是思想，把人變成不顧一切隻聽主人命令行事的傀儡。而更可怕的是，她的歌聲不論是錄製播放還是在線播放，都有與現場演唱相同的效果。”

    方項不由動容。

    傳說中海妖的歌唱可以迷惑水手的心智，主動投入水中成為她們的食物。但那畢竟是要親臨海上聆聽才會產生效果，所以對人類的危害並不算大。

    但如果錄下來後，這歌聲還有與海妖親唱一樣的功效呢？

    如果有人拿著錄音在各種媒體上播放呢？

    如果唱歌的人搞一場線上直播……

    科技的力量，會讓這種聲音變成最可怕的武器，讓這世界瞬間變成真正的地獄。

    “難怪。”方項緩緩點頭。

    “知道這件事的人不多。”王迎霞說，“至少建業廠中，隻有我一個人知道。”

    “連於小姐自己都不知道這件事？”方項問。

    王迎霞點頭：“不知道。”

    “那你……”方項問。

    “很久以前我們得到了一次到公司某部演出的機會。”王迎霞說，“在那裏，一位大人物看出了朵朵的潛質，並將這件事告訴了我。他讓我看好朵朵，盡量想辦法別讓她的異能覺醒，否則可能會引起災難。這種事我誰也沒敢告訴，可沒想到消息還是泄露了。可能……是那位大人物不小心說漏嘴了吧。”

    方項看著王迎霞，試圖從她眼睛裏看到說謊者難免會流露出的慌亂與緊張。

    但並沒有。

    魔王的力量也無法讓他讀到別人的心，所以王迎霞到底是在說實話還是演技太好，方項也無從判斷。

    “你知道這些人是從哪裏來的嗎？”方項問。

    王迎霞搖頭：“不知道。但他們實力這麽強，最低也是某座工廠的員工。”

    方項緩緩點頭。

    其實他更傾向於這些人來自公司這一可能，而且在他看來，製定這一計劃並派人來刺殺於朵朵的，甚至可能就是那位發現了於朵朵能力的大人物。

    也許在當時，他是因為一念之仁才放任於朵朵離開，又因為對她未來的擔心將此事告之王迎霞，以便為於朵朵加上一道鎖。但後來深思熟慮之下，他還是感覺於朵朵的存在是個大威脅，所以才打算將之抹殺。

    否則怎麽解釋消息的泄漏？

    “我沒問題了。”方項說。

    王迎霞知道該自己說話了。

    於是她給方項講了一個單純的小女孩怎麽變成勢利女的故事。

    這種故事永遠都是那麽老套——曾經和於朵朵一樣天真的女孩，盲目地相信了愛情，結果卻被愛情出賣，以極為屈辱的姿態被逐出了家門，淪落風塵。

    許多這樣的女孩最終都以自殺了結了一切痛苦，但她卻咬著牙吞著血活了下來，在泥裏摸爬滾打，跟各種小人勾心鬥角，終於變得比泥更肮髒，比小人更奸滑。

    她好不容易重新站了起來，甚至還成了廠裏文宣隊好幾個歌手的經紀人，這時病重的姐姐找到了她，將朵朵托付給了她。

    她用盡了冷嘲熱諷的能事，用以報複當初家人對她的無情，但姐姐全都忍了下來，甚至跪地求她。

    她並沒有因姐姐的低姿態而改變主意，但卻在接觸到這個侄女之後，因為朵朵而改變了主意。

    她在朵朵的身上看到了當初的她。

    那時如果有個人照顧她、保護她、指點她，她還會受之前那些苦嗎？

    她用最難聽的話羞辱了姐姐，卻用最溫暖的行動保護了侄女，甚至讓她成了文宣隊裏最耀眼的那顆明星。

    “我是把朵朵當成女兒的。”她流著淚說，“我可以死，但她不能有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