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項在建業廠生活的時間並不長。

    其實仔細算來，除了古崖部族外，他在哪裏生活的時間都不長。對這個世界上他曾踏足的許多地方來說，他都是匆匆的過客。

    因為呆的時間不長，所以對這裏的了解也達不到多麽深入，萬原家在哪裏，人在何方，這些他全都一無所知。

    但他根本不用知道。

    耳邊雖未響起呢喃，但天地間的靈能湧動，卻仿佛是為他繪製了一幅壯闊的圖畫，在那圖中，一個明亮而巨大的明燈閃亮著，無時無刻不在提醒他：

    我就在這裏。

    那是萬原不經意間散發出的靈能力量，扭曲了一片巨大的靈能空間。

    於是方項這才知道，原來建業廠裏最強大的那個人從來都不是明凡。

    廠部核心辦公區附近有一座大宅院，萬原就住在裏麵。

    方項尋著那道湧動的靈能帶著李芽兒摸了過去，並沒費什麽力氣就躲過了巡邏的廠衛。

    雖然有幾頭異獸犬嗅到味道跑了過來，但在方項散發出的靈能威壓之下，它們都老實地嗚咽著伏了下來，用謙卑的姿態表達著自已的悔意：

    早知道您是這麽強大的存在，我們才不跑過來惹這麻煩呢！

    就這樣，方項和李芽兒終於站到了萬原臥室的門前。

    “會不會有詐？”李芽兒有些擔心地問。

    “為什麽這樣說？”方項問。

    “太順利了。”李芽兒說。

    方項想了想說：“也許是因為現在的我太強了？”

    “這種說法有點自大吧？”李芽兒笑了。

    方項也笑了，然後輕輕推開了萬原臥室的門。

    黑暗的屋子裏，萬原靜靜地坐在床邊，雙肘支在腿上，下巴支在雙掌交叉而成的平台上。

    “喲，萬廠長竟然沒睡？”方項有些意外，又並不意外。

    “嗯。”萬原點頭，“和你一樣，雖然喝了不少，但當場就將酒力都散了去，隻是假裝醉了而已。”

    “真不好意思，打擾了萬廠長休息。”方項一臉歉意。

    “沒事。”萬原搖頭，“你一進廠我就預知到了這一幕。你在重明所那麽忙，沒有大事不會回廠，所以你一回來，我就猜到你要做什麽了。可惜雖然我希望這一幕永遠不會發生，但它還是發生了。”

    “心裏有鬼的人果然會隨時警惕。”方項感歎。

    “是啊。”萬原說，“我知道你們跟汪大海走得很近，知道文宣隊的事裏你們出了多少力，也知道汪大海死後你是怎樣的憤怒。所以我知道，如果有機會你是一定會為他報仇的。我隻是不明白你怎麽知道是我？”

    “我也不明白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來。”方項問。

    “當你凝視深淵時，深淵也在凝視你。”萬原說，“另外，靈能是件很方便的工具，尤其發現自已能用它感應一切後，人往往會開始隨意地使用這力量。但問題是，如果對方也有一定程度的靈能力量，就會反過來感應你。當我感應到你在感應我時，我就知道你要來了。”

    “多謝解釋。”方項點頭致意。

    “不客氣。”萬原說，“那麽現在能回答我的問題了嗎？”

    方項笑了笑，抬手喚出武輪，拔出黑刀。

    “好刀。”萬原感歎。

    兩人間的對話就此結束，方項沉默向前，手裏的刀散成一片黑霧，將大半個臥室籠罩。

    萬原沒動，隻是這麽支著下巴看著他。

    他的眼瞳裏流出了深沉的黑暗，有某種力量於無形中籠罩了方項，試圖讓他的大腦做出某些萬原希望他去做的反應。

    冥冥中有笑聲響起，那股無形的力量便陷入了黑刀的霧中，被絞成了不知多少段。

    方項腦海之中隱約出現了一幅畫麵：一位坐在高階寶座之上的陌生魔王，低下頭怔怔地看著自已斷掉的右手，喃喃自語：“竟然遇到了同類……”

    也是魔王？

    方項瞬間釋然，明白了為什麽魔王直到現在才讓自已來殺萬原。

    沒有人比方項更加明白心中魔王的厲害，那完全不同於那些不成熟的果子或是半成熟的魔胎。而如果讓魔王寄生於心中的那人，還有一副鋼鐵般的靈能之軀，那麽這個組合幾乎就是無敵的。

    就像是他和他。

    但好在萬原還不是夠謹慎，以為方項隻是一個強大的靈能者，卻沒料到方項心中竟然也有魔王，輕易出手下反被對方的魔王偷襲，讓自已的魔王受了傷。

    “戰吧，能讓人珍視生的，也隻有死。”魔王的聲音響起，方項隱約看到無盡黑暗之中兩個巨大的身影撞擊在一起，利爪揮舞間揚起了無數黑暗的狂潮。

    “真沒想到……”萬原低聲說著站了起來，身體開始快速變化。

    先是肌肉撐破了衣服，再是骨甲將破損的衣服完全撕裂，最後，昂起頭來的萬原輕易撞破了天花板。

    身高四米的白色巨魔嫌頭頂的天花板太礙事，於是便一揮手，將這些零碎東西全數打飛向方項。

    方項凝立黑霧之後不動，那些碎塊飛入黑霧，便立刻被看不見的力量切割零碎，散落一地。

    “好刀。”白色巨魔發出低沉的讚歎聲，緩緩抬起自已的雙手。

    他的兩腕外側鑽出了骨刺，越長越長，最終化成了兩柄鋒利的骨質長刀。他低下頭向猛前衝，直撞入黑霧之中。

    無數道黑暗的刀影閃動，巨魔雙臂揮舞，以骨刀相抵，於是霧中便傳來了連綿不絕的刀刃撞擊聲。

    許多地方的霧便因此變得淡了，使得巨魔白色的身體時隱時現。

    方項沉默地站在霧後積蓄著力量，做著最後的準備。

    黑霧動蕩，越發淡薄，最終，白色的巨魔大步走出黑霧，無視那些仍不斷在自已身上切割出道道星火的殘霧，低頭看著方項，笑著說：“但我的刀也不差。”

    “原來你也是實驗室的產物。”方項說。

    “你知道實驗室？”巨魔問。

    “不但知道，我還去過。”方項說。

    “哪一所？”巨魔問。

    “陳誠的那一所。”方項說。

    巨魔一時動容，沉聲說：“告訴我它在哪裏，我不殺你妻子。”

    方項笑了。

    然後他縱身而起，眼瞳之中黑暗狂湧，胸前傷口那一抹紅開始悄悄地向著四周蔓延。(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