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我就不懂了。”李芽兒笑笑，看著方項說：“很長時間以來，他一直都在忙。參加選拔，去荒原執行任務，考研究員，再到荒原執行任務……他吃了很多辛苦，冒了很多危險，為公司完成了許多任務。我知道他很強，但他再強也隻是一個人，不是神。而是人就會疲憊，疲憊了就會想放鬆。”

    她轉向殷振，說：“我覺得他隻是想徹底放鬆一下，忘記自已是重明所的研究員，也忘記自已是一個超人，像普通人那樣跟朋友醉一場。”

    “是嗎？”殷振問方項。

    “您覺得呢？”方項反問。

    “劉世傑昨晚在你家？”殷振問。

    “是的。”方項點頭。

    “讓個外人住進自已家，不方便吧？”殷振問。

    “是啊。”方項點頭。

    “你跟他關係如何？”殷振問。

    “沒什麽關係。”方項說，“他是我的鄰居，我曾跟他老婆吵過架，後來廠裏指派他當我的聯絡員。”

    “誌願者才需要聯絡員。”殷振問：“你已經是研究員了，他為什麽還要留下？”

    方項笑了：“我覺得這個問題我不必回答。”

    “為什麽？”殷振問。

    “因為在這方麵，您一定比我更有體會。”方項說。

    無非就是有意拍馬蓄意溜須，想盡辦法套交情之類的事情。這些，身為高位者的殷振當然經曆得比方項更多。

    所以他緩緩點頭：“確實如此。”

    然後他問：“明凡是不是你殺的？”

    方項搖頭：“您這話問得很離譜。我為什麽要殺他？他真死了？”

    “因為南華部族，因為丘成傑。”殷振說。

    “這事和他有關係？”方項的臉色立刻陰沉了下來，聲音也變得狠厲起來。

    殷振看著他，久久不語。

    “是他做的嗎？”方項追問。

    他的目光中充滿了殺意，絲毫不去隱藏。但殷振覺得那殺意暴露得太過明顯，所以雖然真實，但卻摻雜了某種不可信的東西。

    “應該算是我做的吧。”殷振說。

    方項怔住：“您說什麽？”

    “你是展老最器重的人，而你……”殷振看向李芽兒，“更曾得展老親自照顧，甚至在董所長的辦公室裏住了很久。所以你們都不是外人，算得上是公司核心精英，有些事，我倒可以跟你們聊聊。”

    說話間，某種無形的力量以他為中心擴散，將整個辦公室籠罩起來。如此，這間屋子就成了世外之地，不再與屋外的世界相連。

    此時就算有人把耳朵貼到窗玻璃上或是隔壁牆上，也不會聽到屋裏的任何聲音。

    “展老其實是一位一百四十多歲的老人。”殷振說，“他用自已過人的智慧與強大的力量，幫助總經理一步步將天華變成了大陸最強，甚至是全世界最強的公司。可以說，如果沒有他，就沒有現在的天華。他對我們來說有多重要，對全人類來說有多重要，我想你應該很明白。”

    方項點了點頭。

    殷振頓了頓，繼續說：“但世間沒有完美無缺的事，強如展老也是如此。他不老、不死、不滅，力量無人可敵，但自身卻存在一個極大破綻。”

    “破綻？”方項關切地問。

    “天華成功吞並周邊六大公司後，總經理開了個慶功會，並決定集全公司之力支持展老的項目。”殷振說，“可能是因為太高興，所以展老跟我們說了許多本不應該說的話，其中就包括這個破綻。他說他從前看過一部電影，說的是有個男人一出生，全身骨骼就脆得像玻璃一樣，摔個跟頭就會斷不知多少根。”

    方項心裏咯噔了一下。

    如果沒猜錯，這部電影他看過。

    果然，殷振接下來的話證實了他的猜測，因此，他斷定這確實是展老的原話。

    殷振平靜地敘述著電影的故事情節——脆弱的男人覺得，既然世間有一個自已這樣的玻璃人，那麽就應該有一個不會受傷的“鋼鐵人”。因為他覺得這世界應該是平衡的，既然造物主拿走了他的堅強，就一定是將其給了另一人，然後又拿走了那人的脆弱，塞進了自已的身體。於是他瘋狂尋找，用盡一切手段，終於找到了與自已對應的那個他。

    “剩下的情節並不重要。”殷振說，“展老根據這個情節，猜測當他獲得了不老不死之力的時候，這世上一定有某個人被自已奪走了些什麽。那肯定不是生命，因為任何人都不可能有那麽漫長的生命。所以那個人一定還活著，而且肯定是與他同時代的人，也就是說，是個百多歲的老人。他覺得總有一天，自已從對方身上奪走的一切，都還要歸還給對方。因為這世界是平衡的。”

    方項怔怔地聽著，隻覺得不可思議。

    殷振看著他，認真地說：“展老是無所不能的，所以他的猜測一定有根據。而就算沒的根據……為了能保護他，為了不讓那個人奪回那些東西，所以我必須找到那個人，將他殺掉，停止他威脅到展老。”

    “所以……”方項艱難地問：“保密局就開始尋找任何年過百歲者？”

    殷振點頭：“這樣的長壽者不多，但也不少。”

    “可丘老是大崩滅兩年後出生的。”方項說。

    “所以一開始明凡忽略了他。”殷振說，“直到有天我降低了搜索的標準，利用神經網絡找到了丘成傑。”

    方項盯著殷振，胸膛起伏漸漸加快，心中有什麽東西要爆發出來。

    就在這時，李芽兒伸過手來輕輕握住他的手，關切地問：“要不要去吐一下？”

    感受著妻子手心的冰冷，方項瞬間明白了她看似波瀾不驚的外表下，隱藏著怎樣的恐懼和擔憂。

    他用力握緊妻子的手，衝她笑著搖了搖頭：“放心，我沒事。”

    “那就好。”李芽兒也笑了笑。

    殷振看著對視中的年輕夫婦，微微皺眉。

    通過一係列的坦白，他已經快要觸碰到方項內心中那道隱藏的真實，但最終卻敗給了這輕輕一握。

    他看著李芽兒，心裏想了許多許多，湧起無數個問題，但最後還是選擇了沉默不問。

    這時方項對他說：“如果明凡還活著，我一定會殺了他。我能理解您的想法，但我不能讚同。我想展老也不會讚同。”

    “我不需要任何人讚同。”殷振說，“我知道許多人會說我是屠夫，是凶手，但我並不在乎。我所在乎的事隻有一件——我有沒有忠於我的職責，有沒有盡到我的責任。所以即使是展老反對，我也會做這件事。”

    他身子向前探來，問方項：“那麽……你想不想殺我？”

    方項認真地點了一下頭：“想。”(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