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塞川咬牙切齒，潛意識還緊緊攥著拳頭，這般堅定又執著的想著。

    ——死也不要再去那個恐怖又詭異處處是危險的“伊甸園”了！

    郎非觀察著意識昏沉的燕塞川，輕輕蹙眉。

    可能是他想多了，總覺得這小子身上不太對勁。

    對燕塞川，郎非沒有很深的了解。不過，分局裏剛上來的實習生他見過很多，燕塞川他也見過，還帶過他們的訓練。

    實習生裏能力特殊或者突出的他都記得，燕塞川這小子能力中等偏下，偏向探測一類。

    要不是跟在宋簡辭隊裏，他都不會有印象。

    可現在……燕塞川給郎非一種特別清新脫俗的感覺。

    對！

    就是清新脫俗，郎非甚至願意用幹淨來形容這個一身淤泥狼狽兮兮的家夥。

    他越看燕塞川，越是有一種世界汙濁唯獨對方幹幹淨淨獨立於塵世外的感覺。甚至，不自覺地想靠近他。

    很多超凡者的能力都有蠱惑人心、類似於萬人迷的特異，可郎非很確定——他沒有被蠱惑。

    他是真真切切感覺到燕塞川的“魅力”，越看對方越順眼，甚至有種控製不住走過去靠近的感覺。

    郎非到底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很快就憑借強悍的自製力生生止住了腳步。

    “部長，小燕沒事吧？”

    宋簡辭有點擔心，燕塞川才突破，爆炸衝擊波被收容物削弱阻擋了很多，但也有三四成能越過收容物，對燕塞川造成精神汙染和攻擊。

    “他身上變化不小，想必有奇遇。”

    普通的c級和d級超凡者的精神韌性和強度在這種情況下早就昏死過去了，而燕塞川非但堅持能到現在，似乎還有些模糊的意識。

    這已經不是單純精神堅韌的程度了。

    郎非自己就是個天才，他的超凡者之路於普通人而言是傳說般的故事。

    三年b級，十年a級，今年郎非28歲，卻已經是星海市超凡者分局的戰鬥部部長。

    如果是郎非在剛剛突破c級遇到與這同等程度的汙染跟攻擊，早就昏迷得不省人事了。

    燕塞川卻還好好的，直到所有事完畢才徹底昏迷。

    郎非以為燕塞川會在之前引誘深紅【分】身時就昏迷的，想不到他做得比郎非預料中更好。

    郎非回憶著詭秘追逐燕塞川的畫麵，眼神幽遠。

    或許，這也是燕塞川口中所言幸運的一部分。

    而幸運的饋贈是要付出代價的。

    “小宋，”郎非修長的手掌反轉，扔了瓶b級恢複劑給宋簡辭，“這小子受創很嚴重，待會兒，你把這玩意他用上。”

    溫柔的蔚藍藥劑像是海水一般澄澈，在藥劑瓶裏輕輕晃動著。

    “他用不上這個，部長。”

    宋簡辭看了眼昏迷的燕塞川，眼神微動，沒有接過那還沒成人拇指頭肚大的藥劑瓶：“c級恢複劑對他就夠了。”

    “他隻是c級，我這裏就有。”

    自星海市被【濃霧】隔絕成孤島，他們就再也無法與外部聯絡了。

    星海市內得不到任何外消息，宛如被汙染體困守在這裏的困獸。

    他們堅持了五年。

    這五年裏，食物、藥劑、清水、收容物、戰鬥武器……所有物資都處於短缺，並且這種物資短缺狀況還在加劇。

    所有人都省吃儉用，除非到了萬不得已絕命的地步，從不用敢用藥，擔心浪費。

    很多傷員都是因為要節儉而憋屈又無奈地死去了。

    恢複劑是藥劑裏最珍貴難得的一種，它能在短時間內恢複超凡者流失的以太體，並且收攏收到精神攻擊後的破碎精神體。

    但，這些都不是恢複劑最重要的作用。

    恢複劑的主要效果是在一定時間內減輕精神汙染，舒緩負麵情緒，充盈樂觀情緒，壓製汙染帶來的瘋狂。

    這作用類似於淨化，隻是遠遠達不到淨化的效果，隻能說是亡羊補牢。

    但在人山窮水盡，精神理智短時間內受到強大汙染後，這點兒淨化也是絕境中的希望。

    便如同行走在沙漠中的旅者遇到清泉。

    溪流潺潺，卻也救命。

    可惜，恢複劑因為原材料難得、製作工藝困難，一直都是總局負責製作，統一分發到各分局。

    星海被困鎖五年，剩下的恢複劑寥寥無幾。

    “他立了大功。”燕塞川當了誘餌，對方立了大功，郎非不是吝嗇的人，他也不在乎這瓶b級恢複劑。

    他是a級，在汙染狂躁症發作時，有沒有b級恢複劑都一樣。

    痛苦的輕重，不在這瓶b級恢複劑。

    男人虛幻麵容冷峻沉靜，語氣毋庸置疑地下命令：“拿給他。”

    “快點兒。”

    郎非不經意地掃了眼遠方收拾站場殘局的其他小隊，還有部分分局之外的超凡者，神情涼薄。

    宋簡辭突然明白了。

    她咬了咬牙，三步並作兩步跨前去打開收容物【3-109】：“小燕一直表現正常，他的an也沒有短時間內大幅度降低的征兆，或許，根本不需要部長的恢複劑呢。”

    b級恢複劑，這肯定是局長拿給部長用的。

    郎部長他……宋簡辭明白郎非的汙染爆發起來後，b級恢複劑作用很小。

    可是，那也有用啊！

    燕塞川是宋簡辭一手帶出來的後輩，她平時都很照顧燕塞川，打心底裏不想燕塞川出事情。

    可她更不能讓郎部長將來沒有恢複劑用。

    燕塞川以後可以慢慢恢複，甚至挪用走她的c級恢複劑都行。

    b級的，太浪費了。

    五年的物資短缺，他們已經……山窮水盡了。

    宋簡辭手心裏攥著小小的藥劑瓶，指尖泛白，幾縷金色碎發散落額前，她卻好似感覺不到。

    神情麻木地打開收容物，沒有人看見她表情時，女子臉上浮現出死寂的悲哀與絕望。

    或許，事情比自己想象的還嚴重。

    b級恢複劑已經對部長的汙染爆發產生不了治愈效果了。

    必須讓淨化者對部長進行淨化。

    宋簡辭想到了分局目前的狀況，精致宛如公主的娃娃臉更加灰敗下去。

    她臉上還凝著幹癟的血，眼神綻放出痛恨和唾棄——那群叛徒！

    森森白牙咬得嘴裏出現了血腥味兒，女子手上動作也沒有丁點紊亂。

    她動作迅速又幹淨利索，解開手腕上的手表狀微型探測儀，把它丟到燕塞川身旁。

    “嘀——”手表屏幕亮起幽藍色光華，開始有跳躍的數字出現。

    宋簡辭目光盯著屏幕上發出的微藍亮光，心中祈禱汙染指數能卡在c級區間裏。

    人類摸不透詭秘，但這些年的研究也弄出了很多有用的成果。

    汙染指數探測儀能夠探測到汙染能量波動，是一種能夠甄別敵我、判斷詭秘大概等級的儀器。

    郎非虛幻的身形離地三尺，白襯衫黑長褲顯得身長腿長比例挺拔。

    他安靜下來的樣子很有書生氣，若非是波瀾不驚的眼眸和死水般的眼神，倒像極了教書先生。

    此刻的他安靜站著，麵容虛幻，在陽光下有種別樣的脆弱。

    虛幻的身子更是好像一戳就碎，像是隨時都會化為泡沫。

    他沒有了戰場上神一般的令敵人透骨寒徹的冷意。

    淡淡掃向始終摸著收容物背對自己的宋簡辭，郎非眉頭微皺，語氣冷淡：“小宋，你何時也變得婆婆媽媽了？”

    宋簡辭並沒有第一時間回答他的嘲諷。

    她驚駭地盯著屏幕上閃著淡藍幽光的阿拉伯數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閉眼再睜眼，閉眼再睜眼——185。

    屏幕上的數字停留在這裏。

    185！！！

    宋簡辭手微微顫抖。

    因為過於震驚緊繃的娃娃臉表情龜裂，嘴巴緩緩張大，幾乎張成了o型。

    “部、部、部長……”宋簡詞聲音在顫抖。

    不僅聲音在顫抖，她整個人都展現出了一種靈魂出竅又的痙攣狀態。

    臉都貼到了收容物的外壁上，那架勢真是恨不得立刻鑽進去。

    淡然從容的郎部長皺眉，很看不慣宋簡詞驚慌失措的小女兒姿態。

    男人身形在原地閃了閃，刹那間，他出現在宋簡辭右前方。

    虛幻的俊朗五官沉澱著見過大世麵的從容與鎮定，俊美男人單手背負在身後，一臉嫌棄：“不就是b級恢複劑？值得你心疼成這樣？”

    “你再抽下去，我是不是還得給你請個大夫？”

    宋簡辭好像聽不見郎部長的冷嘲熱諷，她布滿老繭的手指頭隔空戳著那閃光的185。

    “部長，你快看！”

    “小燕他受汙染指數隻有185。”

    185！

    這是什麽概念？

    詭秘災難還沒有徹底失去控製時，星國政府發布過很多詭秘相關資料。

    超凡者能承受的詭秘汙染上線因等級而異。

    正常c級超凡者體內的汙染累積指數大多在1200以上。

    d級超凡者能力薄弱，體內的汙染累積一般在800~1000。

    五年前，星海市普通人的身體汙染累積水平在100~300。

    這些年，隨著星海市超凡者越來越少，詭秘成災，全市整體的詭秘汙染指數在上升。

    普通人受此影響，整體的身體汙染程度也在逐漸加深。

    常年奔波在救治第一線的宋簡辭很清楚，星海市目前活下來的普通人身體汙染指數都在500以上。

    185！還是個超凡者，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況，燕塞川剛剛突破到了c級。

    依照常理而言，超凡者因為借助詭秘汙染得到超凡能力，所以體內的汙染源比普通人活躍數倍。

    剛突破的超凡者不能完全掌控力量，壓製活性極高的汙染能量。

    所以，剛突破的超凡者汙染指數更是會經常性地大幅度上升或者下降。

    直到超凡者能慢慢掌控體內的以太體，壓製活躍的詭秘汙染能。

    這才能達到壓製汙染的效果。

    而現在……燕塞川的受汙染指數隻有185，

    而且，還趨於穩定……

    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淡定從容的郎部長依舊淡定從容，平靜而又理智的訓斥做事不穩重的宋簡辭隊長：“你現在是巡邏隊隊長了，怎麽沒點養氣功夫？必須遇事不慌張，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瞧瞧你這樣子，像什麽模樣？不像是巡邏隊長，倒像是還沒入職的實習菜鳥。真是給我丟人！”

    “你檢測儀壞了。”

    185？

    做夢呢你！

    不！

    白日夢都沒你這麽敢做的，這不是白日夢，這是登天梯碰瓷做夢！！

    普通人的汙染指數都沒有這麽低，更何況，燕塞川剛才直麵了c級甚至是隱藏b級的精神汙染和臨死前的反撲。

    在郎非的預測中，燕塞川的精神汙染指數得在4000以上。

    甚至，可能要更嚴重。

    “以後不要這麽慌手慌腳的，丟人。”

    “可是……”宋簡辭有點委屈。

    她探測儀器沒壞！

    剛才探測儀在她手上，那會儀器上的精神汙染值是3786。

    可是……

    麵對淡定從容訓斥自己的長官，宋簡辭抿抿唇，純潛意識裏，她也不相信這個探測數據的。

    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嘛。

    “對不起部長，我錯了，我下次不會再這樣了。”宋簡辭決定先反省：“我會努力向您學習的。”

    宋簡詞心裏深深地歎息。

    可能吧，可能是她太希望奇跡出現了。

    人若是淪落在絕望的穀底中太久，總是會盼望著奇跡出現，盼望著有有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

    行走在黑暗裏的人，走的太久太累了，不想淪落深淵，總要給自己一點點幻想的。

    即便，她知道那幻想是如此的虛無飄渺。

    “嗯。”郎非很滿意宋簡辭知錯就改的態度。

    男人踩著黑色皮鞋落在地上，身體由虛轉實。

    並非血肉之軀，而是完全的以太體能量所形成的能量身體。

    他也解開自己的檢測儀器，打開收容物順手丟進去。

    郎部長左手稱住收容物上，用悠然的語氣輕笑著開口：“讓我看看是多少……一百八十……五？？？！！”

    郎非：“！！！”

    他雲淡風輕的表情保持不住，開始龜裂。

    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的淡定從容郎部長突然暴起，想也不想打開收容物立刻衝進去。

    宋簡辭差點被甩出來的探測儀砸破腦袋，無語極了：“說好的泰山崩於前而麵不改色呢？”

    “我……艸！”

    郎非捏住探測儀，眼神死死盯著停留在185的數字上，他攥緊拳頭，喃喃自語：“真的是185！”

    閃爍著幽藍色光芒的探測儀屏幕數字落在185。

    整整一分鍾，郎非像是個雕塑似的一動不動，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生怕自己看見的是幻覺。

    一分鍾後。

    青年冷白色的俊逸麵容爆出了近乎癲狂的狂喜表情：“真的，居然是真的……”

    宋簡詞表情一言難盡。

    剛才還一派風流倜儻教訓她的部長秒變瘋子，這會兒，跟癡漢似捏捏燕塞川臉蛋，一會兒又摸摸手腕……

    部長整個人的表情宛如調色盤。

    不可思議、震驚、狂喜……在諸多複雜情緒中不停轉換，最後凝聚成了無邊的狂熱和希望。

    宋簡辭：“……”嘖嘖嘖，倒得真快。

    “隊長。”

    宋簡辭小隊的隊員們是負責周圍戰區清掃的，這會兒，剛收工回來。

    七八個人臉上的笑容還沒完全綻放，突然看到了令人震驚的一幕。

    所有人僵硬地立在原地，眼睛瞪大，瞳孔收縮。

    幾乎是驚駭又陳痛地看向了宋簡辭：“隊長，這……”

    “部長他……”

    天啊！

    這是在幹什麽？

    部長猥褻實習生，隊長居然助紂為虐，臉上還帶著謎一般的笑容……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還是道德的淪喪。

    “部長和隊長，終於瘋了嗎？”

    副隊長張自明露出狂喜的表情：“三年了，我終於要當隊長了嗎？！”

    宋簡辭：“……”這群王八羔子當我是耳聾嗎？

    “閉嘴！”

    隊員們噤若寒蟬，眼裏寫滿了《震驚！狠人變態郎部長為何戰後摸小實習生臉蛋》

    《牛逼！張副隊長居然敢戰場奪權！》

    宋簡辭懶得搭理這些想象力爆棚的傻缺隊員，當頭拋了個炸彈：“小燕的汙染指數是185。”

    “隊長，不會講笑話就別講了，這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

    “就是，別鬧了，趕緊跟部長說說。實在不行，我就替小燕上吧！”

    “其實，我也行！”幾個女隊員相當有義氣，表示絕對不能讓孩子受這委屈，還是讓我來承受吧！

    男隊員們：“……”

    宋簡辭無視隊員們的擠眉弄眼和戳胳膊，娃娃臉冷淡又沉靜：“我從來不開玩笑。”

    空氣有刹那凝滯，氣氛陡然變了。

    “嘶——”滿場都是倒抽冷氣的聲音。

    吸到宋簡辭感覺自己都缺氧了。

    “1～8～5～”說話的對員，短短的數字裏帶了三個音叉，嘴巴都在哆嗦：“他怎麽做到的？！”

    “難道是墮落者？汙染體偽裝？”

    “不可能！”有人立刻反駁！

    人類裏會有墮落者隱藏，也可能有部分特殊詭秘隱藏，但大部分都隻能偽裝成低等階超凡者。

    但凡詭秘，汙染指數必在1500以上。

    所以，燕塞川絕不可能是詭秘隱藏或是墮落者。

    那他這185是如何做到的？

    所有人嘴巴張成o型，有個隊員喃喃自語：“難道這小王八蛋之前編造的奇幻故事都是真的？”

    “他撞上了一位不知名的恐怖存在？”

    郎非拎著管紅色血液脫離了【收容物3-109】。

    【收容物3-109】等級隻有c，對能夠完全轉換成以太能量體的郎非不構成威脅。

    他隻需要小小的技巧，便可以卡到【收容物3-109】的bu。

    郎非剛好聽到那隊員的話，眼神幽深起來，沉肅著嗓音開口。

    “小宋，把那小子之前說過的所有話都跟我重複一遍。”

    “一個字都不準漏。”